张首滨禅诗•菩提树下(组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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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首滨禅诗•菩提树下(组诗)
《蝉》
在高高的树上,
听见蝉鸣,没有看见蝉。
蝉在枝上,与叶子在一起。
蝉动叶子动,叶子动蝉也动,
风动,蝉和叶子都动。
真的,很难分辨出,
动的哪个是蝉,那个是叶子。
在树下,一个打坐的和尚,
他闭目,胸中有树。
他应该知晓,哪个动的是蝉,
哪个动的是叶子。
我试探着问:“蝉动是什么样?”
他过了一会儿出定,
说:“动的蝉,
是蝉的鸣叫声,那个形状。”
《接下来》
路边立着一个人和一块标语牌,
两者大小差不多,方向一致,
都面对着未来。
这时从旷野升起一股大风,脾气狂暴,
如猛兽,树枝全都飘扬起来了,
沙石纷纷滚动,一直被吹到地平线。
见此状我在想,接下来,
被这股大风吹跑的会是哪一个?
是人还是那标语牌。
《雪》
雪一瓣儿一瓣儿落下,很轻,薄薄的,
像早些时候落下的梨花,一派清凉。
冬日里众多的眼睛,都蒙上了一层霜,
如白内障,看不清楚眼前的事物。
城市的上空,圣诞树曲折的枝杈,
在和电线牵手,上帝说的光,
于是在灯那儿亮出来,照得雪白耀眼。
这时不知从何处走来一个人,骨相奇异,
在不认左右的头里,装着成朵的云,
轻重多少,从不问这个,多少都是正好。
在曲来弯去的路上,他不分厚薄和大小,
弯下腰,在捡落在地上的雪。
那个人捡雪干什么?天很冷,行人稀少,
路分南北,也分东西;我看到他捡起雪,
没看见,他把雪放在哪里。
《像是接谁》
一个人在树下吃茶,像是等谁。
另一个头戴草帽的路人,从另一条路来,
问:“树下清静,为啥要弄出一个自己。”
吃茶者曰:“因无事而吃茶,因茶熟而香温,
因你问而答。”说完便提壶注水,
茶之味顿时生起。路人说:“可讨一杯否。”
吃茶者曰:“无二杯,只一壶。”
路人提壶而饮,不觉烫,并叫道:“痛快!”
吃茶者见状,惊骇,叹曰:“非常人也。”
路人平淡地说:“水热怎奈一个渴字。”
随后一朵云至,像是接谁。
《让雪在脚下》
雪大,下了一夜,
早起有人从雪中走来,
我抬头碰见,便问:“雪深多少。”
答曰:“没膝。”
“进山雪深,还是出山雪深。”
答曰;“雪进山的多,出山的少。”
“你是怎么过来的。”
答曰:“让雪在脚下。”
《用雨洗雨》
进入花朵想事的四月,在塘边的青苇,
在有一下无一下地摇曳,幽了通古的曲径。
拾春而来的是一朵云,名叫声声慢,
一步一韵走得水绿如蓝;后面的蜻蜓也是一样,
一举一动都在涟漪里。
早来的景,闲晾轻风,味道恬淡,如岸边的柳烟;
鱼们大小都寸丝不挂,在波浪中,不碰一颗尘埃,
只食落下的虫鸣,自是一番恬静。
这时蛙小无影。在水塘的空白处,出现一支莲,
不知谁看见了没有;它在四月的清凉处,
正用雨洗着雨。
看不懂的是:一会儿用左边的雨,洗右边的雨;
一会儿用右边的雨,洗左边的雨。
《蝉鸣》
在寻找一块荫凉。树上的蝉鸣,
比树叶还密,相互交织,一点儿也不乱。
但蝉鸣不遮阳,树下仍然热。
我在树下吃茶,只为解渴。
风动树叶动,蝉声不动,
蝉声虽不动,但也未见谁捉到几个。
树生叶子属于正常,怎么也生蝉,
蝉比叶子后来,比叶子先走,
走时把叫声都留了下来。
我依靠着树干,仰望这蝉鸣,
一闪一闪的光,像太阳的,又不像。
比阳光薄,落下来,却一片儿也不碎。
《拎灯的人》
我行在一条老路上,犬声在旮旯里吠,北风很紧。
有一个叫人物的人,迎面走来问一句:“去哪。”
我还没有看清楚是谁,即擦肩而过。
尽管我没有说这是夜晚,鸟很累,从天上回到树上,
没带一声啼唤;而一声吱呀门的叫,在我惊异中,
从陌生处喊出:“把麻将请出来。”古老的街坊动了一下。
这时酒馆还没有生烟,蹲在一旁,阴冷藏在他处,
不一定在这里,人人都知道荒僻皆在路尽头。
于是我说:“晚来风冷能饮一杯无?”
“酒能生几寸暖?”另一人在问。
谁在话中,好像是昨日在我梦中拎灯小坐的那个人。
《茶味》
与一老兄吃茶,我知道他吃茶讲究,
便拿一把清代紫砂壶,泡上一款老茶款待,
壶有款,名:《世德堂》,调砂烧制。
用这样的壶泡茶,有品位,也确实泡茶好。
茶过三道,该兄咂咂嘴,左手把壶端起,
右手掀开盖,睁一只眼睛,闭一只眼睛,
往壶里深寻。那摸样,我见之很怪异,
便问:老兄找什么呢?他用眼睛撩我一下,
说:这般滋味,入骨入髓,第一次吃到,
我在看,这茶味在里面是怎么个模样。
《树下》
树下自在。有风,有声,有阴凉,
还有一个七月,无奈尽是一人。
吃茶,看山,有云朵,从雨后三俩来。
清闲之愉,不做客套事。
想起梅子,附近的酸甜就近来,设座上茶,
空聊而聊不空,仍是不多一个人。
搔痒是俗,但还没有到不可耐,我当然也做,
不用眼目,只手一抓,啊!好大一个,
还是鲜活的。不说了,蝉这个东西,
怎么称叫知了,就遛跶到我的背上。
树下茶香,没有柏树子,也没有菩提子。
我随手捡几粒小石子,摆棋,问答,
回身一看,无一人不是自己。
《一个人》
在夕阳的余晖中,地平线上立着一个人,
像一棵没有叶子的树,一动不动。
不动也许是无风,或有其他原因,
这我就说不准了。我在距那人不远处,
看着他已有一段时分,最后做出判断:
这是一个孤独的人,没想干什么,
只是在望一点儿一点儿落下的夕阳;
那夕阳,仿佛就是在给一个人看。
《雨似有还无》
这雨来得绵绵,抚摩着苇枝,非常细腻,
仿佛触到一种事物的根。
没有敲响的钟声,也无岸上摇晃的人影。
一片从云上走下来的安谧,润润的,飘散一份水的凉意。
水面上的雾,若即若离,没有谁能看清,是在表达什么,
还是在隐显什么,轻得托不动一粒尘埃。
藏在水底的鱼,保持缄默,比石子软;眼睛反映出的光,
淡淡的,有些月色,其它的和水差不多。
蹲在一叶芦苇上的小鸟,像一位垂钓者,披一身雨水,
等着愿者上钩。而愿者一直没有露面,孤寂越坠越沉,
压弯了长长的鱼竿。
从不想俗事的莲,俯看雨,掏出一叶翠。
好像谁都知道这是为何,又没有谁能说出,
这时的雨似有还无。
《入定的虫》
在寺院里的树,
高大枝繁。
这也许是吸了梵香,
叶片大,喂养的虫也大,
这事奇异,不知谁能解释。
进入寂寥的秋季,自修入定的虫,
自己结茧,自己供给,
把自己挂在叶片下面。
像一只小铃铛,悬在空中摇荡,
但风敲不响,雨也打不响。
只有和尚经过,
才有点动静。
《黑去了多少》
什么也没遇到,只见一朵莲。
手捧蜡烛的人不怕夜深,有神相,
其头上呈现着一轮光。无风是夜的片刻,
去年栽种的芭蕉,今年又涨高几尺,
宽大的叶片,在这虚实参半夜里婆娑,玄言自语。
有鸟归来,并不入巢。巢中动静不明,叵测的事,
多在这种情况下发生,鸟啼夜更黑。
推开又关上门的和尚,探头三五寸,悄问夜深几许了?
似乎有云要来,不止一朵,怀里都抱着东西。
天气预报晚间播报,十二小时之内局部有雷阵雨。
正在郊外行驶的火车,轰隆声一会儿从东边过来,
一会儿从西边过来,有雷样,是否带雨来?
无从知晓。夜不归家的稻草人,是草里汉吗?
不上路,自找去处,也是一番小自在。
我哪里也不去了,已跟随手捧蜡烛的人走了一程,
该歇一歇,把藏入袖筒里的莲香拿出,
在这夜里,寻一角入定;什么也不看,
只想知道心上的黑去了多少。
《滴滴是水》
云里是何物,漂浮移动。青林还在,几只小鸟归巢去。
我不是和尚,打坐比站着还累,谁能让四周寂静下来,
风有斜着来的吗?吹乱了我的头发,而怀里的一个不乱。
这是在哪里?上下空蒙,唯有一处显露着事物,
一只闲逛的狐,在四处打听青蛙的下落,这是六月,还是七月?
既不是六月,也不是七月,是六月与七月之间。
噢,我明白了。身后一株向日葵,已长高三尺,是离地三尺,
但仍有小虫爬上,远看,看不见,只有近瞧。
虫有色,微黄,毛如刺,却不沾鸟声。这时虫钉头鼠尾,
在继续向上爬。“去时不寻路,归时路不寻,来去无熟路;
自个怎么爬上去的,还要自个怎么爬下来。”
这是谁在讲,一朵云已来我的头上,雨说来就来了。
雨来何意?我随手抓了一把,没见有什么,滴滴是水。
《这儿稀有风流人物》
枝在树上有话用叶说,心在怀里有话用手说;
在一波曲水的山下,一颗鸟语是最大的响动。
在这儿风学会幽着来,花香懂得弥漫着来;
雾霭西边来东边也来。我坐在树下与一块石头不远,
用柴火煮茶不分早晚,情感遇到温度云腾霞蔚。
雨来我不会召唤伞,寻一面大的芭蕉叶即可,
这已在我的一首诗里提到。听雨打芭蕉是为了静,
有小花在一旁轻摇更妙。这儿稀有风流人物隐现,
却不缺少其他的身影;在我侧卧的悠长梦里,
经常出出进进的有,一只螳螂和一枚蛱蝶。
《都是自己揣着的》
这颗果实落地的扑通声,
树并没有给它,那声响,
是从哪里来?
树枝的牵挂,不属于风,
躲藏在深处的核仁,
这个像茧的东西,
一动不动,在怀想着什么?
圆整是外表,方正是内心,
这颗果实落地那一刻,
路途无曲折,也了无痕迹,
是什么在里头?
这颗果实落地的扑通声,
不太大,有点儿痛,
都是自己揣着的。
《向西边去》
一朵,两朵,
他数着西来的云;
数到三朵时,他没有仰望天空,
而是低下头,闭上了眼睛。
这第三朵云,没有在天上,在他头里。
这个别人看不到,就是这朵别人看不到的云,
与其他云朵不一样,懂软硬。
他知道这朵云,
是自西边来,向西边去。
《我在这棵芭蕉树下喝茶》
我在这棵芭蕉树下喝茶,忽然走来一个人,问了一句,
没头没脑的话:“你是否看见有一片儿雪来了。”
“这里没有冬天,怎么会有雪?”
他又问了一句:“你是否看见一枚白蝶。”
“到这里来的白蝶很多,有从东飞向西,也有从西飞向东。
如果有一只白蝶,在广阔的山野之中,我是注意不到的。”
他接着又问:“可看见一轮圆月,在这潭水里洗去尘埃后,
披一袭白纱去向那里。”“不好意思,我确实没留意。”
我在这棵芭蕉树下喝茶,乘凉避暑,心从不为二。
几日前,只见过一支半开的莲花,从这里轻轻走过。
《也许风知道》
你隐入一片青草中,只见草跟着风动,
不见你动。你是一只小蚱蜢,谁也看不出秋时,
你也会金黄。现在还没有秋,你是绿色,
你在草最高的那一寸上,把翅羽收藏在怀里,
拿出一份清凉意,做起结跏坐的技法。
只有鸟的阴影来,你才会从草的阳面转过阴面;
只有羊来,你才会从这棵草上蹦到另一棵草上。
这样的转换,你是否动用了心思,
在不远处念咒的一个风,也许知道。
《是一只蛾子》
在寂静中,蜡烛双手合十,
稳当当坐在俗世上,
臀下垫着风。
从怀里掏出的光,把影子贴在墙上,
用温柔熨帖窗帘皱褶,掖严一些习俗的缝隙。
放在头里的事物,都视为轻盈的云朵,
遥远只是一个词,比一只蟋蟀的鸣叫还近,
不受影响的黑白,在心上一清二楚。
燃烧从自己开始,在这小屋里,
能够真正读懂蜡烛,
是一只蛾子。
《正走在来时的路上》
一只蚂蚁,
拿着自己的小动作,
在路上芳菲弥漫地行走。
那是蚂蚁,
穿行于香火之中后,
粘染上的一种味道。
老和尚嗅不到,
心以外的香,
能看清楚微小的动静。
老和尚结跏趺坐,
闭目默语:
蚂蚁正走在来时的路上。
《读出来超过黑》
从这灯背后走出的夜,
呈一种弥漫状,有寓言藏在其中。
我记得四周的物是墙,有壁虎作壁上观,
不知是看风,还是在看尘俗,
许多事就是这样迷蒙。
我有被淹没的感觉,一种辽远的深,
从心上开始,一点儿一点儿,
学着雾升起,而不留涟漪。
比我会来的蜘蛛,比我沉静,
像果实透着一份香气,在做着某种的禅定,
看不见的都于一个不透明里。
这时灯的熄灭,会暗到什么程度,
读出来超过黑。
《不是这个样》
这只虫的叫声颤颤有皱褶,
是被大小的石头挤压过,
还是被说来就来的风揉搓了,
未叫出时,
在胸中不是这个样。
《风和雨都在脑后头》
太阳绕上半圈,月亮绕下半圈,正好是一个圆。
上半圈曰昼,下半圈曰夜,和尚有和尚的时间:
什么时侯生根,什么时侯开花,什么时侯结果,
什么时侯蒂落,胸中自有数。
和尚晒晒光,即是把心晒一晒,诵经属于吟哦;
从不去问凡俗的钟表,也不关注赶路时刻表。
和尚把要做的事往怀里一塞,不见多少丢失,
简单明了,风和雨都在脑后头。
《有人拾松子》
天已亮了,执灯人知否?
为何还与蛙声,在半路上逗留。
鸟落寺一角,云飞一天空,
庭扫的和尚,抱着未眠的扫帚,
眼里无一尘,哪来的落叶?
月圆在天,也在水塘,
吹皱一层水的风,去了哪里?
谁的袖管里,什么在动?
无人答。不知是在来的路上,
还是去的路上,有人拾松子,
放在一只无底的篮子里。
《只是一条水》
这条鱼不入波浪,只在水底做柔软,
无声无息,从不参与任何涟漪的动作。
谁唤它,也不答应,这鱼非一般鱼。
谁见过呢?只有一个垂钓者,不用饵,
钓上一回,但只是一条影子,很虚空,
有鱼型无鱼心。心怎能钓得到呢?
这条鱼,来无影去无踪,只是一条水。
《一把伞》
雨下大了,街上众多人撑起伞,
只有一个人行于雨淋中,我不解。
何事这般?避雨不会耽搁多少时辰。
此人并不急行,左一步右一步,如游览。
怪哉,我高举着伞靠近亦与之并行,说:
我也是前去那个地方,可来伞下。
谢谢!此人曰:我并没有被雨淋着,
心里头早已撑起了一把伞。
《面壁》
面壁的和尚,
如壁的静,
壁平平展展,宽大、高崇、微凉。
茧蛹似的心,一下一下敲动着壁,
千年的尘埃,不时落了下来,
没有砸着什么。
和尚打坐似一句软硬的偈语。
从背后走来的风,扬起和尚的衣衫,
几句经文轻轻地动起。
于是壁开始明亮,照出和尚的影子,
若深若浅。
深比壁薄,
浅比和尚厚。
《自有亮》
是夜迷蒙,我独自下山,
路遇一位身似有莲香的人。
只见他行走如飞,一路无障碍,
台阶分明足下,一阶是一阶,不见弄错。
天无明月,星斗数颗,时有云雾经过。
他手上无灯,怎么辩得清楚?
我提灯还有磕绊,他却无,真是个异人。
世上尽是困惑之事,我便紧随其后,
追问之;他该怎么走还怎么走,
只回头说一句:自有亮。
《一场雨中》
随着第几颗雨响,
一朵花落地,比影子薄,
该来的没有来,无手拾起。
停在枝上的芳菲,没有跟风走远,
与叶子一起湿了,里头比外面还湿。
在下面翘望的人,是谁?
属于一只披着蓑衣的麻雀,
随着情绪的滴答,天空格外地多云。
没有其他的事要说,大小不一的叶子,
一会儿向左,一会儿右看齐,
怀里的事,如鸟的惊心。
预示着什么的雷,
从一根去年的枝条里走出,
就再没有回来。周围是雨,
会去了哪儿,没有谁知。
一只一头是水的甲虫,
自己带着自己从树上爬下。
《另一种看法》
把一滴水掰开,不用费力,
就能看见一条鱼。
天上的星星落下来,就是一盏灯。
在神那里除了蜡烛,还有什么是亮?
云从来不停在风上,也不会停在风中,
云却会停在一个人的心里,
拍出只手声音。
鸟与石头站在一块,鸟动石头不动,
鸟飞起石头也跟着飞起,并击中鸟的胸部,
鸟为迷惑而疼痛。
虔诚有多么结实,头磕打着大地嗵嗵有声,
一些瓷都碎了,它却毫发无损。
不能把一只蛾子,再装回茧壳中,
也就不能把芳香,送回花朵里。
风是一种颜色,不这样认为,
那就属于另一种看法。
《第三只月亮》
抬头看见一只月亮,低头又看见一只月亮。
第一只是在天上,第二只是在水底,
那第三只月亮有没有?又会在哪里?
我没看见,只能说没看见。昆明的八月,
桂花香满园,馥郁而飘逸,十分迷人,
月亮都喜欢这个带思念的味道,于是我想,
第三只月亮是有的,正在来的半路上。
《这一夜我没睡着》
风把树叶吹走了,
叶落的声音还没有落下。
这时天上不算空荡,但比某时都静。
一条虫爬上这棵树,行动十分小巧缓慢,
用了它二分之一的夜晚;这是因为不远处,
藏着一个灰色的鸟,睁一只盯着的眼睛。
这时又有一只兽来,兽看上去不大,
在枝上动作不小,是一只有咒语的兽。
也不知其咒有多重,压弯了不止昨日的枝头。
不是我偏爱这棵树,也不是这棵树上谶语众多,
是我的多首诗都提到。它的枝条能把红杏送出墙外,
它的根须虽然弯曲,亦能扎入人心痛处。
话不多说了,这是无数个秋天中的一天,
树欲静而风不止,让我比较困惑的是:
树上的叶子比风安稳,怎么会比风先飘落。
这一夜我没睡着,
就是因为这点儿事。
《天气预报说》
天气预报说:今天午后或夜间有雷阵雨。
才到午后,果不其然,雷先到,雨也未迟,
刹那间,地上雨水弥漫,涌汪洋之势。
能预报天气的谁是啥?有神仙之灵验。
从未见有人问,也许是犯忌,无事是好事
故我也不问。只是手头上又另生一个疑,
雷雨过后,该湿的湿了,不该湿的也湿了,
这是为哪般?比如:一颗刚点燃的蜡烛。
《雷声》
傍晚的钟声交换成雷响,我独灯看书,
不知窗外的芭蕉花,雨着没有,因为没有闻到芳香。
这是2010年一个版纳的夏晩,街道上的嘈杂声,
像是这雨弹奏出来的。我阅读的段落,这时出现两个人物:
一个是参禅的人,穿着藏青长衫,在悟这雷的声是云朵的,
还是说不清来路闪电的;另一个是黄衣老和尚,
在一扇门前叩问,是手上推的声音大,还是头脑里敲的声音大。
另外一行小注解,紧趴在书页下,像一条小虫闪动着诡异的光。
这时我离开书,抬眼透过六楼的小窗,望一下空旷的夜,
看不到雷,也看不见雨,只听到雨的噼啪,
全都落在了雷声的上面。
《一个人对另个人说》
没有高处,就站在一块石头上看,
向西,向西山那边看,没有看到吗?
继续看,还没有看到,再继续看,
还没有看到吗?再继续继续看。
呵,看到了,是一个很小很小的小黑点,
像一只鸟,已向这边飞来。
不,那是一朵云;再继续看,
会看到什么也没有了,一颗什么打在头上,
这就是你要看的,应拾起。
《一团糟》
已秋日,树叶不分青黄,
不分大小纷纷散尽;
什么声响也未留下,
自个干自个的事去了。
剩下的枝条光光秃秃,
在呼啸的风中摇动,
一时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但枝头上有异样的动静,
好像有一个东西;
我抬头一望,是一只鸟巢,
其状骇然,看着揪心,
用一句话讲:一团糟。
《木鱼声》
持灯的和尚敲木鱼出门,惊动了路边的鸟,
没有惊动风。一路上声慢慢,
走多远,回来还是多远。
有多大的灯,就有多大的亮,
和尚敲木鱼,不是有事问木鱼;
是木鱼让和尚敲,木鱼有话说不出,
只能敲出来。
夜有多大,只是眼睛看到黑的那么大,
夜有多高,只高过头顶也没有多高;
夜有多深,只一落脚就到底了,
刚刚淹没鞋面那么深。
和尚持灯谨慎,不是找路,
是为有光。要看清楚这一夜,
木鱼声落在地上的多,还是落在衣袖上多。
《云走丢的有没有》
记:西山在西边,我居东。
每天开窗差不多都能看见,
有云成朵状从那里走出,感之。
云居西山,从何门而出,
出入代门否?云后有风,
难道风也是同出一门?
我住在西山脚下有时了。
遥望着云一朵一朵去远,
实在想问一问:
云走丢的有没有。
《是在读自己吗》
有莲一株从瓶里长出,清香雅秀,
一个老僧在一旁,不做别的,轻轻翻阅经书,
窸窣有韵。读到愉悦处,便用手,指鼻子问:
是在读自己吗?一壶茶,在另一旁凉着,
不作声,任凉热。一双鸟围绕着飞舞,啁啾。
这场面,简直就是一幅怡然安谧的画,
这时我在哪里?没有动静。是在其外。
《钩边的水》
垂钓不见鱼来,只见气泡,
他亦不急躁,说:鱼不来,
是月太亮,钩被鱼看见了;
同时他又说,鱼不上钩,
是月不明,鱼没有看到饵。
他钓鱼很少钩到鱼,
钓到多是钩边的水。
《卡在期间》
两个俗人欲在一堵墙上安门,
下面如是一番问答。
问:上下之间有多大?宽窄之间是多少?
另一个指着墙上画出的尺寸,
答:这样刚好,不大不小,不宽不窄,
你我能过去的,都能过去。
门装好,两个人正在得意时,
忽然来的一股风,卡在其间。
《哪粒又不是那一粒》
鸟当着秋的面,把一粒麦子埋入土里,
这事成了。转眼越过冬,春来了;
那粒麦子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做;
开始发芽,开花,结果,又是一转眼,
到了秋天;当初的一粒麦子,现在是一穗。
这时那只鸟也回来了,站在麦穗前,
左看看右瞧瞧,却怎么也认不出;
哪粒,是当初的那粒麦子,
疑惑像一只风围绕着转。
这时一个出家人,草鞋布衣,手握一把雨伞,
路过,见之说:哪粒又不是那一粒。
《敲木鱼》
和尚敲木鱼一路走来,
敲一下走一步,走一步敲一下,
一声一声,心在数。
向前走多远,回来还是多远,
这一路有多少磕绊,
就有多少木鱼声落地。
《郊外之夜》
一条狗趴在黄昏处,迷醉在自己的叫声中狂吠,
嘴上叼着的星光一闪一闪,把月弄得很紧张。
飘渺的钟声,比蜡烛还小。我在一个哈欠旁读着蛾子,
最初它像心的形状,动活在一本秘笈里。
不是为了取光,而是夺暖。雨后的寒气仍没有散尽,
一只民谣的瓷瓶,还没装入情感,在一边空着。
好像有谁来过,门虚掩;趁虚而入的风,比狐光滑。
在粗糙的墙上,我找钉子的孔洞,那里头藏有咳嗽;
但那儿钉子曾挂过,一顶怀揣馥郁的草帽。
旧事坐着马车已走远,还在铭记,只有老酒,
和与酒唠叨的梦语;再者,就是会忧郁的虫鸣。
这是郊外之夜,常停电。夜,比城里的夜浓稠,
我隐于其中的清静,俗事来过几次也没有找到我。
《湿透了几分》
雾里藏着一朵云,云抱着一团水。
在山间的幽深的小路上,不穿蓑衣是虫。
“动也是走,走也是动,一寸也是高;
不要回头,回头是下山路,下山是回家。”
一个小和尚在路中行走自言自语。
“即不左又不右,即不上又不下,是向前去。
慢,赶不上虫;快,错过虫。
一步一动静,一动一思虑,怀里的不能乱;
不管是早还是晚,早晚都会到。”
一只布谷鸟贴着山脊飞远,影子留在云里,
不知云了没有?小和尚还在自言自语:
“前路弯弯,却也简单,只是几个弯。
如在俗间就复杂了,轻松点儿,叫蜿蜒;
沉重点儿,叫曲折。不说这些了,烦恼不是菩提。”
这时一只古老的童谣又接着唱:
“走一步挪一点儿,走了半天没多远。”
这是一只虫在走。但这场面在水墨山水画中,
可称之为烟雨图,或叫高士进山访友图,
异人都居深山里,小和尚在画中,当然是书童。
反正,心静看什么都有禅意。雾已散淡去了,
云还没有走远吗?留下的雨是多少?
山路上,虫背上,小和尚头上都湿了,
总共湿透了几分,谁在答:是树叶那么厚一层。
《这个是我要的》
我拿起锤子,
锤子不是我要的。
我走到钟的面前,
钟也不是我要的。
我把锤子举起,
敲了一下钟,
钟响亮地掏出轰鸣,
这个是我要的。
《这时的雪仍很白》
这雪来地上,比月光还耀眼;那个人远远就看见了白,
便把文人常说的晶莹拾入怀里。走过一个叫道的分岔路口,
在一空蒙蒙的枯柳上头,那个人看见有一只像乌鸦的鸟,
一点儿也没有沾着雪,独立梢头,黑在是非之外的地方。
同时到达这里的除了这雪,还有一支从对面的古林中,
蜿蜒走出的琴声。那个人不左不右与那琴声相遇是个必然,
他们未曾谋面过,也就有了相见很晚,而没有失之交臂。
郊外这时除了冷,还有些荒凉。那个人路过这里不是去买酒,
也不是一个骑驴的游客,怀里没揣着古人带梦的行旅图;
是从一块瓦片下叫家的房子出来,踏雪寻还没有红的梅。
那个人一仰脸,看见有神在天上,长得人模人样,似曾相识;
说是一会儿下来,想问下来干什么?这时的雪仍很白。
《有些事》
来了又走了,
来了也不说从哪儿来,
走了也不说去哪儿,
来来去去经常这样。
有时仅说只言片语,
或点点头摆摆手,
留下更多的是忽远忽近的,
飘忽不定的走动声。
树下一只蝉说:
有些事就像这风。
《茶》
茶如鱼遇水而活,水注入茶杯里,
茶就开始苏醒伸展游动。
茶的香从水面上升起,无色无形无声无光,
只能看见茶,而看不见茶的香。
老和尚闭目吃茶,他说茶的香,
是叶子飘飞的那种模样。
《尽是暗喻的颜色》
突降大雪,满天飞白,鸟声相闻,
刹那云之上,有一羽,在雪中与雪同舞。
白不是一路,却同一色,天空一派朦胧。
谁在仰头观望,只见远处黑衣一人,
手持芦花一支,雪味盎然,芦花还白。
“芦花在谁之手,即是谁之芦花。”偈语在说。
芦花随风动,亦随心动。黑衣人黑在雪中,
不染白,知白留黑。然而雪知道去处,
羽不识路,最终雪与羽的白,不是一个白法,
谁能颠倒。雪知冰识水,羽顺风随向。
黑衣人持芦花,沉静无语。芦花在前,羽在后,
大地显现苍茫,黑衣人的一点黑,
在雪的一片白里,尽是暗喻的颜色。
《回头》
和尚走路常常回头,
回头拿掉落在背上的叶子,
回头寻找跟着走的声音,
回头看有没有什么东西丢落。
在曲折的山径上,
回头有时是上山,
有时是下山;
有时回头只是看一看,
自己走路背面的样子。
《花开已过半》
花开一半,剩下这一半,在慢开,
风野擦边过,余春窈窕乘蝶去。
常来是一个读书人,只到这岸不去那岸,
一亭一桌一壶茶;吟哦的诗句,有花的柔软,
跟着雨一粒一粒落水间。鱼食之曰:甜。
一只鹭鸟,高卷裤腿,伫立一边,
一会儿立左;一会儿立右,无多说道。
水的清,波动起来是一色碧,不夹其它色。
还有什么距这花不远,那就是梦中的一只蛙,
从里到外寸丝不挂,怀抱的月,时圆时缺,
轻重多少?没说一句累。此时的我在垂钓,
用的是直钩,也知道钓不到什么,
只是想借水洗一洗钩上的尘。
这时附近再没有什么出入,那开半的花,
还在半开吗?谁在问,花开已过半。
《雪又多了几片》
从天空中下来的雪,动作很轻,
还有雪没落定,悬在欲停未停之中。
跟雪来的还有风,风比雪还薄,
看得见雪看不见风,风扑在脸上才知道。
和尚扫出一块空地,即开始打坐,
香烟与雪同舞,婀娜多姿。
和尚却闭目不看,时候久了,
想知晓的是,头里的雪又多了几片。
《问路》
“把萝卜拔出,剩下的坑拿啥填?”
我本来是寻路,见之问拔萝卜的人。
拔萝卜的人答:“夏拔萝卜,用秋填;
秋拔萝卜,用冬填;如果忙不过来,
风会帮忙填。”我听此言一愣。
这哪是种萝卜人能说出的话。
我于是抬眼一看:此人面相粗糙,
目含睿智,稀罕。便问:“种萝卜的籽,
是圆的好,还是扁的好?”拔萝卜的人说:
“种萝卜,长萝卜,不用籽。”
我知道遇上了一位奇人,即不再搭话。
便转话问路,“去那座有云岫出没的高山,
怎么走?”拔萝卜的人用萝卜朝前指:
“一直走。”“远吗?”“不近。”
随后拔萝卜的人又小声念叨了一句:
“拔萝卜用手力,走路用脚力,
都是累活儿,可是不见累死几活人。”
《门》
你在等谁?
一个后来的人问先到的人。
先到的人答:我在等钥匙。
这门不是开着吗?
后来的人轻轻一推,门开了。
哦,现在还有这种门,
不用钥匙也能开。
这是故事里的两个人,
从远方回来,
穿布衣戴草帽,
在一间房门前的对话。
《站在地上》
一只食光亮的蛾子,一会儿左一会儿右,
一路紧跟着和尚,惹和尚烦恼。
和尚甩几次袖,也未能轰走蛾子,
倒把路边蛐蛐的啼叫,惊跑了不少。
无奈和尚摇晃起灯,也摇起影子,
结果一不小心,把灯摇熄了。
黑暗中和尚一愣,看不见灯也看不见蛾子,
却清楚看见自己,孤单地站在地上。
《谁在吃茶》
日丽风静,自是吃茶好时辰。
没见过冬,怎知水凉有彻骨时,
手捻一节草绿,便称知春了。
小和尚不知,老和尚请讲,
菊花开完落了,共是多少瓣?
开出多少瓣,落下就是多少瓣。
数过吗?总有一瓣开后不落,
拿心里放着。这是谁的话?
一朵云悄然而至,降在何方?
湿处便是,其余的不多说。
山青水碧,禅在自问自答。
此时我不在这里,谁在吃茶?
《小声音》
听到风雨交织的声音,
听到虫和虫嗑叶子的声音;
听到远点的水与鱼戏的声音,
听到再远一点秋碰撞果实的声音;
也听到头顶上,
钟声与阳光翅膀相擦的声音。
在树下打坐的一个人,
却没有听到一点,
怀里自己的小声音。
《出入我脑袋里的那个人》
前面一个匆匆走的背影,像一枚风中树叶, 、
色泽斑驳,一看就知道是经过了霜雪。
他是谁?为啥出现在这里,提这个很重要。
这个背影在我眼里忽大忽小,那晃动的频率,
与我的心跳差不多。在这条平铺直叙的道路上,
陌生的人一直很多,生活有时就是这般怪异。
这个背影,这时不知为何突然转过身来,
仿佛还向谁说了一句什么,不会是这样吧!
我一愣,他就是经常出入我脑袋里的那个人。
《一份水 》
一只圆月在水底,
如一只光亮的银盘盛装什么?
一群小鱼围着,翕动着好看的小嘴,
唼喋之声不大,齐刷刷响成一片。
和尚站在岸边,静心地察看,
在看什么?
一群小鱼晃动着黑色的脊,
在吃着一份水。
《她是谁呢》
从衣装打扮走路行态上看,
怎么也不像是一个卖花女
她身姿轻盈,婀娜多姿,
手执一支莲,仿佛一只清风,
与我檫肩而过,她是谁呢?
雅致秀丽,裙摆飘逸,
像年画上的仙女。仙女下凡到这里?
街市上人熙熙攘攘,我紧赶几步,
欲追上,看个究竟,未如愿,
她转眼的功夫消失在人群里。
十分遗憾,为之很后悔,
如果我最初反应灵敏,
也许会能看上一眼她的容颜。
恨我笨拙,但她在路上,
留下的莲香,我自得一缕。
《蜈蚣》
动用这么多的手脚,走这么平的路,为哪般?
我见一只蜈蚣在老屋旧式的木地板上,来回爬动,
脚步齐整,运作协调,只是为搬动那并不大的身子?
那条身子在我的眼里不过寸长,如一条线段,
实物比较也就是一根火柴棍长短,很不入眼,
难道是怀里揣的想法沉重;我看着它忙活有几分钟了,
但没见在干什么。这条蜈蚣色赤、目黑、齿锐。
我不解,当下做什么事需要动用这么多的手脚。
《露》
晶莹圆润的露,
是一种空灵的虫?
鲜活而柔软,在夜里爬上树上,
在早晨又滑落树下。总有一些,
肥胖的被什么啄去,
而不留痕迹。
小和尚不食露,也不会去捉,
早起时经过树下,总有那么一颗露,
莫名其妙地打在头顶上。
只湿不痛,
也不知为啥。
《雪后》
有静寂在树上动着,树下落着昨天的雪,
经过一夜风的摆弄,雪还白,
但有些碎了。
钟声是空的,几个香客领着曲折来,
又带着曲折去,手里攥着微软的卦语,
褪缩在袖口里。
寒日在山顶上像一枚卵,真怕失落山下,
破了,会流出什么呢?
老和尚依靠着门仰望山顶。
虫能把自己藏在哪里?听不到虫的啼叫,
鸟的梦,顺着香火拧出的几缕轻烟,
攀上房檐,扒着瓦缝找。
在寺院身边的池塘,水平平静静,
闪放着冰的光亮,不古不今的鱼在水下,
觅食着雪落的小动静。
《这是一种病》
该睡时不能睡,辗转于床上,怎么办才好?
禅说:放下。我答:我手里没有什么,放下什么?
禅说:拿起。我答:我身边没有什么,拿起什么?
禅说:诺。我答:呵。
法无法帮我了吗?于是我求助安眠药,
药说:两片即可。该药色白,体小,一口水便入腹。
30分钟后,精神恍惚,转而混沌,进入眠里。
这一夜无多事,梦在梦处自个儿睡。
晨起后,我却觉得并不自在,筋骨生硬,头沉重。
我问禅:这是怎么回事。禅说:这是一种病。
我答:有这病吗?长啥样?拿来看看。
禅说:就是你吃的药那个形状。
我无言可对。一只风拽拽我的衣襟悄然离去。
《数着》
沉重一点的尘埃,
落在地上是多少?
轻飘一点的尘埃,
浮在空中是多少?
还有一些不重不轻的尘埃,
在脑袋里是多少?
和尚正闭目捻着念珠,
一个一个数着。
《还没有落定》
叶子都有归处。
抱着扫帚的和尚,
不慌不忙一边站着,
等头脑里的那枚叶子。
——那枚叶子已经飘落,
但还没有落定。
《踏雪寻梅》
雪漫天飞舞,有一,也有二落着。
一是雪,二是数,三还是雪。他夹着琴声,
独自去雪的深处寻梅,旧文人经常干这种事;
路遇一短桥,便跨桥而过,吟哦道:“水从桥下流,
人从桥上走。”这没有什么诗意,仅说一种现象。
于是他便不在吟哦,低头行进,山分为三段远,
寻最近一处。去的路上,雪大如席,
犬吠声此起彼伏朦胧,没有谁能看见那个人,
他自己也看不清楚自己,只跟着梅的香走。
梅的香时续时断,他便迷惑地坐在雪上查找,
雪到地上没有软,硬过雪下的石头,
他意识到这是冬天。冬的冷,才能使坚硬的东西出来;
雪的大,才能使路丢失。他喘息一下,
一团寒气扑面;便想起酒来,酒能生暖,亦能驱寒,
可是酒不在身边;即拿出叹息叫一声,梅又在何处?
他一脸的无奈,找一个心向往之处,这么难吗?
看来古今也没有几人懂得,世上还有踏雪寻梅的事。
琴有弦,弾之有声,难觅知音。
这时雪还没有停,纷纷攘攘,梅在雪下,还是在雪上?
他孤独在雪中。雪却无事一样,
有四,也有五地飘落着,只是没谁数。
《夜并不深》
持灯巡夜的和尚,一脚踩着虫鸣,
一脚踩着月光,一路声声有韵。
这时寺院更寂静,从山中走来的风,
如影随形,跟在和尚的身后;
把和尚的衣衫抖动,把灯光抖动,
也把夜抖动。但和尚走得很踏实,
他心里知道,不会遭遇什么;
夜并不深,就是灯照到的那么浅。
《一道稍纵即逝的波纹》
水动,才能去慰问一些静处的根须,
才有了某种潜移默化的深入,
把石头的硬,化作云。
脑袋里的草动了,春坐在一旁讲花朵的事,
总是从遥远的从前开始。一叶两叶拿出的黑白,
不属于色彩,是一种心迹。
从来不把风抓来摆弄的人,宽大的袖口
也不藏纳这个那个。空寂一般人把握不住,
却挺有味道,如抱一怀老树普洱茶的壶,
喜水的浸润,耐岁月的等候。
讲这些是在一个三月的午后。雪花已远去,
点点滴滴的雨,开始到达想法很深的树上,
湿了一枝头的情绪。
我不是在某一种思想里东张西望,
是在一朵云下的池塘的岸边,
凝视着一支翠的莲。此刻没想什么,
只是在悟,水的一道稍纵即逝的波纹。
《一轮明月》
树上的叶子,每一片都有说道,
时常有东西,从上面悄落。
从树上落下的,其中有鸟的鸣啼,
和尚用弯腰的动作,一一拣起,
湿的和尚说是雨,干的和尚说是籽粒。
叶子在树上,、从不想树以外的事,
伤痛是有虫,咬它们的心,
唧唧嚓嚓是有风,骚扰它们的平静。
和尚树下打坐,枝杈在胸中捋顺,
默念一句真言,一轮明月,
亮在叶子正面,也照在叶子背面。
《一种香绽放的声音》
水里的鱼,如此洁净,是谁动手洗的,
又是谁捧起这一潭的波浪,
没有洒掉一条涟漪。
我看见鎏金的佛,托着钵赤脚沿着岸边走来,
后边跟着一群不掀波澜的和尚,
如一道黄色温馨的晨烟。
新鲜的不是旭日,是旭日里头的一份梵味;
悠扬的不是风,是风里头的钟声,
那钟声从不走失,晚上都会悄悄回来。
我站在池塘的一块小地方上,
看着这逶迤而来的情景,那么水道渠成,
从心的宁静处流过,悠然升起一种不可琢磨,
要尾随其后的念头。
在深蓝里开放的云,在清水里,
一朵比一朵柔软,一朵比一朵新鲜,
佛在僧列,次第乞已,敷座而坐,拈花微笑。
谁能答出,从那崇高上面下来的,
会是哪一种香绽放的声音。
(注:有几首诗是修改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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