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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邮箱投稿】杨泽西参赛诗歌

投稿作品全录

2018-02-24 16:17:29

解剖书(组诗)
杨泽西

医诊记
由于玻璃锁住光的缘由,乌鸦羽毛里潜藏的黑
仍在词语光滑的平面上打滑。
针脚即是阵脚。每一次被阴影洞穿皮肤
都是一次神秘的灵魂交接仪式。

不得已把昨夜西红柿的性事,蒙上一层
蔗糖甜蜜的轻纱,谎而述之。
你与冰箱里出逃的一团冷气
于午夜反复擦亮骨头里安置的显示器。

或许是医院里玻璃瓶的一次打碎事件
使注射器释放出肉体的闪电,击中一枚阿司匹林;
此时一颗从口腔科送出的牙齿,
被诊断为一座嘴唇失效的墓碑。

你看到的白色天使,有的可能只是蝴蝶的标本;
隐喻术也有失灵的时候,
口罩下是决堤的蚁穴。好在我听从医嘱,
只采摘身体里的白色盐粒和糖粒。

我到底有没有从金属的子弹里
被手术钳取出来?所有消炎药水
都采取酒精加大浓度的形式
灌醉一切伤口。最后,一滴鲜红的血液

孵化出一只清醒的火凤凰,化验单指示:
我没有病。但我确实一到夜里就感到
我的身体被偷偷放到显微镜下,
被他们一再试图取出细胞里的反抗因子。

失衡
不能够从石榴的身体里,取子弹了。
绿,是一种还不太成熟的事物,因为
绿的不彻底;瞄准谁都会很危险。
对于“玻璃”这个词,身体一再涌出水银。

但又不能变成镜子,一条河
终归不能太透明,又不能照见你的影子。
你尝试从蝴蝶的翅膀上刮一些白色的粉末,
最后的途径是:在血管里用它们制毒。

从地铁里走出来之后,你就被缝在了
一个公文包里:黑色的公文包,
被宰掉的,凶猛的野牛的皮。
之后你开始在公司里大量地吞食文字。

一天结束后,你站在一片竹林旁边
窥听竹管里这几天装载的风暴。
一只老鼠突然从地面钻进下水道里。
你正被一枚落日的余烬,飞速地点燃。

毕业记
你走后我身体里又多出来一条
断裂的肋骨。六月,是挤出沥青的一双手
抓住所有逐渐裂开的缝隙不放。

我们向滚烫的石头兜售过廉价的月光之后,
你开始用桌子上的半瓶墨水去清洗墙壁上
苔藓生锈的舌头。剩下的几个同学

在喝柠檬水,他们的嘴唇出现树叶的裂痕。
图书馆上挂满了变形的闹钟,指针疲软于
学士服和毕业照。正午房顶的弧度因热力而

变得扭曲,我们需要赶紧逃离这肃穆之地。
夜晚我们撩拨啤酒尖锐的金属泡沫,
让身体的刻度趋于湖水的镜面;此刻我们

只关心皮肤的光滑度和现实主义的蝴蝶。
痛饮过冰镇的星空之后,我们不得不把骨头
打造成一把坚实的锁具。我们都知道

晚餐的鳞片,才刚刚把光的透明度调暗,
在身体的锁芯里安置大海的弹簧是多么
危险的事;钥匙将永远囚于自己的凹槽。

玻璃隐居
打碎的杯子,正在以蝴蝶啜蜜的形式
把闪光的部分嫁接到花朵甜蜜的入口上
你于露水的船舱中撑起鱼鳞的风帆

这是一次午后灵魂滑落事件回旋出的余波
下坠的速度恰巧吻合上次关于飞行的浅辩
我们都在各自的镜面上展示分身术和隐匿术

你说一定要在老虎的头骨上打造森林的墓穴
为何不在沙漠里举起仙人球尖锐的避雷针呢
同样是闪电在黑与白的隧道里交替穿行

八月已经在透明的蝉翼里脱身于坚固的囚笼
你仍在用壁虎的佛法,面壁悔过,贴身于
世界的反侧。一张小型的蜘蛛网,在暗处

把秘密的八卦图铺展开来。无非是从
苹果的核里跳进梨的核里,测量生活的甜度
要隐居,就到玻璃中的湖水里去

梁祝
来就来了,何必掐那最热烈的一朵火焰灼我
坚硬的黑色行囊。现在逃遁的乌鸦都借你
蝶衣,开始塑我长亭短亭,我虚置的墓碑

竟也珊瑚一样妖娆起来。好吧,我承认
我是借以词语的鳞片肆意滑翔,并披上
黑夜的隐形衣,假装采摘星星碾出的盐粒

现在,我都交代了。其实我空无一物
唯一的词术,并不是我内心真实的形态
你知道的,凡以“术”之,必“熟”之

我要陌生的、愚钝的,最危险的路给你
假使这危险还不够,我要重新裹上我的壳
在自己的疆域里兵荒马乱,全军覆没

现在我们商量好了,假如我们同时看到对方
不管季节与气候如何,我们就把对方
指认成彼此身体里消失的那只蝴蝶

雨中谈
小雨烹饪一株青松;青苔的嘴唇早就生锈了
需要打磨:镜子以窗玻璃的口吻给的暗示。
饮水的杯子突然涨潮,刻度正被雨水校正。

我们在午餐时刻,又碰到了闪光的鱼鳞。
我早就说了,不要在吃肉的时候
用一截骨头在圆桌上练习泅渡。

现在我们都溺水了,不得不借助一根鱼刺
在彼此的身体里漂浮;我们谈及的岸
在一截绳子打结的两端,各自蓄满了海水。

你问我毕业了仙人球的骨头和刺要不要带走
被蝴蝶的翅膀烫伤的书籍和书信还未痊愈,
要不要带着它们一起去南山找一位神医?

我示意你把雨伞从我们的头顶拿掉,
我们用干燥的目光一起去洗远方的树枝,
突然从我们的身体里飞出一群银色的水鸟。

雨事
就用这雨滴的毛边,给你缝制一件精美的雨衣。
一整天我们都在一颗小小的雨滴里密谈。
我们用尖锐的松针酿蜜,偷吃月亮有毒的果子;
把皮肤当成伞布,把骨头当作伞骨,
来回在图书馆露天的顶楼穿行,
最后我们决定在雨滴的锁芯里练习泅渡。
(应该一直待在里面不出来)
你拿出桂浆,从一首诗中留白的地方
轻轻划出一只气态的鹤,
我们骑着黑色的字母在鹤背上滑行。
你的眼睛里突然跳出一只怯弱的梅花鹿,
我开始逐渐收起脊骨里拱起的词,
我想起多年前我们还不能确定彼此的位置,
多么危险的处境,如同
一块来历不明的石头。
此刻我们把身体的镜子一再擦拭,交给对方。
五点整中州路睡醒在教堂塔尖的指针上,
闪电一再涂抹雷声给你我传达的旨意:
若不能和雨水相爱,
阳光就是微型的液态子弹。
时间开始静止,像别在你头上红色的发卡,
我轻轻撩拨你耳畔的发丝,
世界转到了另一面。

“我们就在雨水里脱掉彼此的身体吧”。

病中作
正午时分我们往返于一块玻璃反光的平面。
三十三路公交车,像一条侵入骨头的蠕虫,
病重你。一截药囊托运你至大海的浅滩处。

你不再拥有足够优雅的力气,使椭圆形的
勺子,瞬间变成圆形的月亮。骨头里的钙,
现在也只能够调配,你皮肤上应有的糖分。

你路过旧诊所时,被墙角一株发芽的枯草
折断身体里下坠的抛物线;阴暗处的苔藓,
生出强大的引力场。你突然坐在医者面前。

持续的高温使一条河再次确认自己的界限
和位置;人们则在社会提供的巨大器皿上
菌落般肆意地滋长,你不能证明你没有病

夜晚,所有的事物都以药物的形式喝下你,
你不再纠缠苹果的汁液里是否含有铁元素。
“阿司匹林”从一开始就是一个甜度的词。

晚餐
谈话有些锋利,我故意调低了舌尖的纬度
不妨说我们食用的其实是一顿相同的晚餐
被不同的金属翻炒烹饪之后,我们又回到
彼此的器具之中。坐在石头之上打磨锈斑

昨天我们途径一条河流时被一条游鱼捕获
为了逃脱,我们用夜里仅剩的光编织栅栏
现在我们以同样的方式被盘中的鱼骨祭奠
假如刀刃不被我们打磨和利用则被判自由

问题是,我们夹到的是同一块肥肉。我们
不得不在同一张桌子上共食晚餐。辩证法
和各种主义论都已失效,我们要如实说出
在丰盛的大餐面前我们是否对自己动过刀

这场鸿门宴下来,真正活下来的所剩无几
我们在这场无意识的晚餐里给自己设暗局
现在啤酒的泡沫基本已经褪掉它光的鳞片
他从词语的缝隙里吐出来一块无用的骨头

解剖书
在教堂的塔尖上失真的,不光是昨夜的那道闪电;
你坐在镜子前,不断被雨水的指针纠正。
一只白鸽子,在夜里寻找一枚可以居住的黑色纽扣。

他们从各自的味觉里走失之后,词语开始失效。
你路径水果铺时,一枚西瓜从刀刃里索回了血的钥匙;
而你,依旧呆在梨的核里,缝补甜的漏洞。

一个人的时候,你仍会在身体里锻炼骨头的磨合度。
你用蜂针酿酒,而不是酿蜜,你在蝴蝶的翅膀上
以鹤滑行;你唯独不喂养玫瑰这个词。

昨天,你就被告知赐予了一顶太阳的王冠,
而你更渴望的是,站上月亮的断头台,
从乌鸦的舌头上,取出墓碑的簧片。

一条鱼褪掉的鳞片,在水面的漩涡里形成回旋镖。
所有的光都孤注而行,斩断自己的光源;
而你仍留于一截烧断的钨丝,像滞于一段悬崖。

清明晚贴
现在轮到你用喜鹊的喉咙,清洗
那些发黑的声部。
蜘蛛网用锋利的切割线,捕获
昆虫的鼻子和日子的琐碎皮毛,气味
用焚烧植物尸体的烟雾祭祀你。
灶台旁一条被狗啃过的腿骨
钻入你的皮肤。外公和姥姥死了。
三年前油菜花已经埋过了你的头顶。
昨天回家时途经的那场车祸
正以器官失踪和反动的形式撞击你
你感到前所未有的恐慌和恐惧;
破碎的场景,抓取一小片完整的玻璃
修补你的面容。
你带着自己的身体安全地回来了。
可你的母亲却突然告诉你
二十五年前你就已经胎死腹中。

孤山行
不再谈论飞行术,因为我们熟悉到了陌生
你们走后,一只蝴蝶又回到了自己的蛹中
不可否认,螺杆开始拧入螺帽的事实
我的词语是逆时针的,灵魂缺乏轨道和出口

疲惫是一块刻了名字的石头
被照相机不断挤入人体臃肿的皮肤
我被“孤山”的“孤”字拉出体内潜藏已久的阴影
身体像颗刚启出的铆钉,钉入“断桥”的腹部

确定我是一个人吗?或者是肉体的单数
那么成千上万的游客都是一个人
从东走到西,又从西走到东
我仅仅是一个人在慢慢地消失,又重现

鱼刺仅仅是鱼身体里必要的肋骨
“孤山”只是为了引出身体里的另一个你

夏夜提炼术
词,隐形的巫术。可以从木头里挖出佛珠
就必能从金属里取出子弹。
任何提纯之术尚未成熟。

夜晚可以再裸露一点,置性器
于玻璃之上:镜子和水面互为暗示。
吃螃蟹的人,挥动双钳焊接身体的缺口。

稳固的旨意就是,你必在黑夜里杀害
身体里的另一个。贝壳死于食物而非珍珠。
所以,真正使用巫术之人是你自己。

那酒瓶和身体是牢笼的一种吗?
酿酒之人是否精通脱身之术?
或者干脆说世间种种皆为醉态?

天气太过炎热,事物已融化掉它原来的面目。
为了应对太阳和月亮刺眼的光芒,我决定
剃个光头,在上面布满沙漠和仙人掌。

给W
“写诗有致命的危险,但绝对美丽”。
一首诗的獠牙同时咬住我们的胸口,
疼痛处于同一个频次,我们的相识
始于一张白纸上隐形的漩涡。

人民广场把我们引入市井肿瘤的肺部。
如同风筝与线的矛盾关系,
一个词,被鱼的脊背切开,
水无法溺死一条鱼;真理就是谬论。

“你活得太像你自己了,
囿于自己就是终生犯罪;
你需要一次坠毁和失事,使自己重新活过来,
你看碎片和粉末多么完整。”

此时我们的谈话已经使
大理石的桥面,恢复成了一张虎皮,
我看到森林逐渐形成;它们本来就是活物。
如果没有命名和法则,“人”不会成为词的病。

午餐
午餐的时候,我吃掉了苍蝇的一条腿
听起来是不是有点恶心,还有点恐怖
但我对自己说,这真是一顿美味

早些日子,只要谁的嘴巴里露出来
一丝苹果的颜色和声音,我就会
立马亮出刀子,砍掉木栅栏和铁丝网

现在,我极力避免这一点
我说我是秃鹫、是蛆虫;我让他作茧
设局,打断那几颗长歪的利牙

并伸长舌头对其他人说
“清醒点吧!你不过是一顿食物”
我们点头示意,如悟真理

我们走后,又坐下两个人
在同样的位置
共食一盘坚硬的鱼骨

独奏家
走近时,我才看到一只白天鹅
在他衣服上的黑色纽扣里舞蹈。音乐会可能是
一枚方糖沉入阳光后的巨大漩涡,也可能是
细节的脉络在树叶局促的骨骼和空间里膨胀、干枯

多边形的午后,他用锐角形的脑袋
去钓一尾圆形的词。他的影子被裸露在地面上
有时候是斑纹蟒褪掉它的皮缝补影子里的白斑
有时候,一条巨鳄突然咬住裂隙中黑色的尾巴

这么多的微粒当中,唯独他才是虚拟的一个
在下海口处调配一种酸性或者碱性的乐调
只为捕捉语言里最真实有效的成分
一个词不断坠入另一个词,直到他彻底消失

不止一次,指挥棒差点从他的肋骨里脱落
直到现在他仍在为一束光不断地确认位置
没有一个演奏者像他那样,面对一滴露水
反复地,将自己的身体打磨成贝壳的乐器

爱情
“无非是在泡沫上打铁”
话毕,她在夕阳镀金的天空上
又刮下一层金子;夜晚
月亮已变成一块生锈的铁饼

我试图以诗歌淬火、敲打。
她骨子里并非铁石心肠之人
桃花也曾在她的骨节里绽放
落花有意,流水却被人世改道

现实已忠于她的“顽冥政治”
爱情死于“彩礼”的非命;
必须用下层建筑作为捆绑,最后
被红酒杯勒索,交出上层虚无的泡沫

正如你看到的,一只陀螺
在皮鞭的抽打下越陷越深
春天从一开始并非是一场颜色的阴谋
因我们最终都屈于肉体的严打和逼问

城市
香水伸出手指解开男人衬衣的扣子
高跟鞋把女人的心每天都抬高一厘米
发传单的小伙儿永远都会被扔进垃圾桶里
流浪歌手的六根琴弦像牢房里的六条铁柱

每一次坐地铁
我都感到有头颅被火车飞速砍下
有人在夜里快活
就有人在夜里即将死去

百货大楼是真正的暴君
给只关心皮肉的人类最腐朽的统治
打工仔们则摆地摊卖绿色盆栽
人间便暂且得以平衡

我理解所有活着的人
这城市太公平了
谁关心灵魂
谁就会被肉体杀死

夏日
我坐下,让身体的汗一点点再回到体内
像赶回一群群急于飞出森林的乌鸦
仿佛身体里的黑不足以成为它们居住的巢穴

喝下去的水,总会通过另一种形式
失去它的本质——变成汗水或者尿液
所以我的阻挠是徒劳的

为了避免温度过高,为了避免
一切物质的核迅速变质
我则采取相对缓慢的行动

用一个下午,乃至更长的一段时间
去教会一些文字使用冷冻术
但,其实这一切行动也是徒劳的

长时间放在冰箱里的食物也会变质
停止流动的水正在渐渐发臭
一切事物并未从中受益

但这个下午,直到傍晚
你确实解救出了
一枚想要跳崖的落日

夏日礼物
图书馆被热力卷进一枚松软的果核里
阶梯没有因为陡峭和立体而多出来一个平面
光线脱掉它锋利的松针不再修饰叶间的缝隙
植物由于炎热和干涸而呈现一种下垂的姿势

冷,已成为温度的一种
在精神的感知区域里隐退
词语聚拢、沸腾,沉淀之后又消失
天空和大地都成了一页空白的纸卷
你坐在,和昨天相同的位置上
除了你自身,你不再具有任何一种形象


个人简介:

杨泽西,男,1992年生于河南漯河。获首届“国际诗酒文化大会”现代诗铜奖、第四届全国大学生“野草文学奖”一等奖、2016、2017邯郸大学生诗歌节一等奖等奖项。诗歌见于《中国诗歌》《星星诗刊》《诗歌月刊》《草堂》等。


诗观:诗,是一座教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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