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卓美辉自选诗十首

今日好诗

卓美輝 2021-04-21 09:03:21


卓美辉,1965年出生于福州马尾,现居马尾,自由职业。上世纪八十年代初开始写作,有少量诗歌与摄影作品流传。2012年获“北京文艺网”国际华文诗歌百优奖及“第一部诗集”入围奖;诗作被推荐入选“鹿特丹——北京文艺网国际同步诗歌节”。个人独立编有《独立选本•世纪诗歌60s-90s》。


                                           近照(阮倩 摄)


卓美辉自选诗十首


■‌荒宇之舞
           ——穿過節日的人民
                 我們找到了荒宇

赤腳踏入的那一刻起,
草木已在你的內心洶湧

這是春天,為何此間的
每一件物體,都煥發出秋光?

從你轉身起舞的那一刻起,
進港的輪船、離站的火車

也開始響應。這是春天
被草葉劃傷的腳踝,不容易癒合

但舞步不停。你移身向光亮處,
那一刻起,我的目光已難以追隨

這是春天,想去流浪的夙念,
可以在一節旋轉的舞步中實現

正午的暖陽,同樣也是你帶來的
“白夜”~ 酒後的世界被重新排列

在後退中變得清晰。這是春天,
萬物也願意,成為一個舞者的背景

2021.02.17.初稿




■‌冬日记梦:登高

甲壳虫缓慢
爬过树叶背面。闽江
又出现在眼前

缘径登高
草木漫山遍野
随风,摇荡

而一条长河
就在我远眺指点间
停止了流动

一群人,正忙着
把东边的石头
搬往西边

或试图于
波涛汹涌的屋顶
树一面旗帜

谁说流不尽?
这季冬河水
江山如画已褪色

你们还不快——
放下手头的活,为它
再上一遍新漆

2012.01.10 清晨




■‌简在圣胡安街区
          “从此以后,不再有人知道我的真名。” ——JAN 
 
这一天 马尼拉所有的阳光
汇集 街心公园的水果摊

让午后的简凝神片刻 开始
在芒果与香蕉的身后数日子

年轻女教师的班上有“good boys 
 bad boys ” 他们中至少有一位

会在六月的最后一课心生暗恋
而神父反复叮嘱:“必须狰狞!”

简还只会微笑 初见陌生热烈的
国度 把“时间都献给了孩子

时间献给了上帝”之余 还有什么?
厚厚的日记本不再空白 鞋在门后安静

在我想象中 光启学校是一座小教堂
数不清的圆窗 可以望见夜空

这个过于漫长的春天 有一部分
被简怀揣着 与对街的女校相呼应
 
月华依旧薄雾间 如那个凌晨
她穿戴整齐 推醒深睡的母亲。说

要去告别 向某个人 向晦涩的青春
告别开启了一扇等待之门 琴声犹在
 
此刻在简的家乡 暴雨成灾
几多隐秘的日子未数尽
 
便被江流裹挟着 汇入太平洋 
遥向那个阳光充沛的岛国 被神明眷顾

圣胡安街区在地图上微若轻尘
简是深色的 有时自觉“透亮光彩”

数完日子 走过水果摊 她不匆忙
耐心去接近 一直想去的某个地方 
 
2010年06月18~20日




■‌马尾街

1. 
紧贴湿凉玻璃窗的那张脸 
还在爱着—— 

那是我最小的妹妹 
失散于多雾码头 

在马尾街,大部分门窗 
由幽怨的目光构成 

左邻右舍看不清 
唯有你,还暗藏着 

一小片雕花玻璃 
与童年的某次坠楼事件有关 

2. 
几十年了,每天路过 
同一条街。听惯了 

背负铅皮书包的学童  
与围墙的摩擦。供销社 

高傲的柜台,甚至连 
小镇电影院的门廊 

也常年修缮。起初是榉木 
云杉;落叶松;不知名木 

直到有一天,所有的街巷 
都被换成鲜亮的名字 

3. 
又是台风天,哑巴一大早 
拖来戏台边刮落的广告牌 

他手脚并用,在你屋后 
忙活。又锯又钉,哐哐响—— 

“要打开三口窗 
有一扇朝南。”可以望见河水 

淹过你家门前的台阶 
每月初一十五,你会遇见她 

穿戴齐整,独自坐在渡口 
不知已过去多少年 

4. 
马尾街走一半,右拐
是桶街,百年世利店的掌柜还在 

跟炒蚕豆的小伙计交头接耳 
过完这个夏天,他就会 

瘦成一根鱼骨头 
扎入老板娘辛酸的身世里 

荒草蔓生墙头街角,阴雨 
连天。一个异乡人住进 

马江旅馆。掏出这个小镇 
前所未见的身份证  

5. 
每隔一段日子,我就会踏上 
那段铁路。它紧挨着后街  

躬曲在时光的草丛间,如一对 
被显赫家族遗弃的亲兄弟 

每一座无名小站,每个周末 
都会有一个瘦弱的孩子,在等火车  

把他们的父亲送回家。每条后街 
都会有孩子噩梦中的照相馆  

而数年之后,车站动人的斜坡下 
就是他们继父的家 

6. 
潮水退去,马尾街袒露 
新鲜的胸腹。仔细听—— 

此间鼓乐又奏起 
在龙舟旁,男人们是否已淡忘 

正月游神的花火,曾照亮  
一张仙女的脸庞 

那是我最小的妹妹,莫非 
她不再离去? 

且化作每个日子里 
一杯清冽的酒水。你喝过 

2012年6月




■‌来自北太平洋的风

来自北太平洋的风
带来的抚慰
一如既往。这小小的灾难
令人猜不透

为什么?她
必须连夜赶到
探究一个人
身体的危机和奥秘

今夜,一个人
忍不住要敞开
终年紧闭的北窗;敞开
群山不再潜伏

她摸索着,南方的脊背
仿佛几千里的奔赴
只为了,制造一场
超标的援助

“时而炽热,时而
冰凉。”她同样猜不透
这岛屿般的身体
还能被灌入,多少的海水

2011年3月15 深夜




■‌沈也山庄一日

1.
老胡在池塘边捞拾落叶
来自古田的园丁,戴一付
 
乡村教师模样的眼镜
反射出山间的凌乱春色

鹅棚窝着两粒蛋。我
放到连娜的手里时,还微温着 
 
沈也说冰箱里还有一粒。女人们
在厨房。这些都是今天最美好的

男人更热衷谈论养生、瓷器
三天后去海钓。“等我们回到山里
 
鱼还活蹦乱跳。”说话的是叶向高
拉丁舞教练。却和一位

祖籍福清的明朝宰相同名同姓
“他的女友叫爱卿?”我总是听不清

2.
我总是会走神,特别这几天
“我已经无法安然地度过黄昏

黄昏里,有多少事物在消逝。。。”①
在人人称道的沈也山庄

主人不多语,始终以茶巾擦拭
刚淘到的一口灰罐子。他希望

拥有更光亮的脑门,不断冒出
与时势合拍的古怪灵感

拒绝听到有人抱怨那把
切不开萝卜的菜刀。另一位

穿着比腔调更像村干部
假装对一屋子的古玩、腊梅及

后现代装置艺术熟视无睹
而在乒乓球室,他依然没有对手

2.
在一台老式打字机前,我
坐下。想起那部阿根廷电影

寻找“A " 键 ②
此后,我一心想要下楼

流连鹅塘旁、小竹林
我拍摄下女人们的愁容

男人的背影。貌似古人
留意水面还残留什么倒影

一路随我们上山的小狗
被取名大头。当我们关闭电闸

关闭山门。大头会被留下
连同山庄,归顺于这片幽谷深林

2011年02月10 清晨

注释: 
    ① 引自本人1991年的旧诗作《给海子》。
    ② 阿根廷电影《谜一样的双眼》中有一个出色的意象,即打字机损坏的“A”键。在阿根廷黑暗时局间,妻子被残杀的男主角时常从恶梦中惊醒,在本子上恐惧地写下“TEMO”(怕)。经过漫长的追索和查证,他解开了本以为无法解开的心结,终于找到答案:在“TEMO”中加入了“A”,变成了“TEAMO”(爱)。




■会呼吸的枕头

晨曦微露时,你要
把它推开。落到地面
一团雪白的无辜的
往事。渐渐失去知觉

上个月初
在杨桃院子的露台上
我遇见过它
 
那时你
在北方。一个人
一团会呼吸的枕头
我们醒于同一场梦

窗外,有更多鸟鸣
加入,似乎在配合
你的来临

当彼此的呼吸
春雨般密集。我要
恳求你,暂且
把它推开

2011年5月




■‌在鹰潭
          ——“失道之诗”①

1.
窗纸透着光,也莫辨昏晨
在上清宫,东隐院更低矮

有人朝老木头的疤痕深处
摸索着,想在此求得一官半职

倾斜的幢幡令旗下
导游每天在解说:另一棵

是苦楮树,它们合称夫妻树
一千年了——

“沉痾能自痊,尘劳溺可扶。”
我手中捏着这一张门票

莫非就是,通往
另一座仙都的符箓

2.
来意不明的春绿,将我们
引向昨天的公园

临水有戏台,露天的人更外向
“这是你们的孩子?男孩

还是女儿?” 人工浮桥上
刚学会攀扶挪步的她

朝信江河面,挥舞着小手
呼唤着——仿佛看见了什么

就在两年前,就在这河岸边
吹鼓手消停的黄昏

很快焚烧完二哥的遗物
“丹成而龙虎现……”①

3.
“得道升天”于如今
已是一道菜,是苦楮豆腐

两个人一整个下午
争执的原由,微辣

在我女儿的外婆家,在鹰潭
某个清晨,反复梦见你

梦,被不远处
进站出站的列车不断卸载

变更去向。而我最终在梦里
还是要赶去

参加你的婚礼。却找不到
一件适合的衬衣

2015年4月~5月

注释① 龙虎山位于鹰潭西南方贵溪境内,是道教正一派的祖庭。有碧水丹山和崖墓群构。东汉中叶,正一道创始人张道陵(张天师)曾在此炼丹,传说“丹成而龙虎现,山因得名”。




■‌一位尊贵的夫人说……

“有时,远远望着我的先生,我会想…” 
她换个话题,让我不由地转过身。暂且 
冷落过往的运沙船。一座铁路桥 
在不远处连夜施工。年底要跨过闽江。 

那夜她看起来衣衫轻薄,楚楚动人 
玉指上一枚尾戒,来自一次伤心的旅程。 
“没想到你会见我。”她再度自言自语 
“没想到快入夏了你的江边还这般清凉。” 

她以为我到过很多地方,见过很多人 
“你看上去,是比相片里老了一些 
最近怎么了?”这位尊贵的夫人 
有太多的“想不到”,我必须打断 

把话题重新引到她先生身上。她猛然 
喝下一杯。“我会想,即便他不是我先生 
我依然,会爱他。”那是前年? 
她独自往更南方旅行,刚回没几天 

留言想见我。“给你带了一磅咖啡豆 
一小袋热带干果。”想喝几杯,但不去酒吧。 
后来她加重了语气,“我就是想知道我 
出门这十几天里,他会不会更无端猜疑。” 

或是三年前?我早已模糊了她的美貌 
她放弃傲慢后依然不俗的言辞。只记得 
高桥上不断有电焊的火花坠落江面 
运沙船一声汽笛将她从微醺中唤醒。 

她的嗓音如此迷人,值得那些诗人去赞美 
她欲言又止的神情我必须视而不见; 
必须阻止她再去车上取酒;我还必须让她相信 
他们彼此是相爱的。“可惜他是我的先生。” 

2011年2月15日




■‌梅園七章
       ——致yh

1.
我們的身體
躺過的地方
來年,會長出
不同顏色的青草

2.
週末的看花客,明顯
比平日多了。他們自拍
或互拍,招搖的手機,在我看來
也是另一種花朵

3.
你我彷彿是,從不同的
路徑,進入同一個梅園

“落花時節又逢君”

4.
“昨天,也陪朋友來過
也帶著這泡梅占,不知為何
就忘記了,把它打開。”

水溫剛好。飄落的花瓣
也找到了,它自己的杯盞

5.
“這個身體前半側
曬到太陽,與后半側曬到太陽。
曬到太陽的感覺
不一樣…”

此時此刻,還想說些什麼?
還是什麼也不說
望各自的雲朵,聚向同一片林梢

6.
為何身處梅林時
我還在掛念,工作室裏
你帶來的那一捧
脆嫰如青菜的花枝

你把它們,順手就插到
我原本還插著枯枝敗葉的
那一口粗陶罐裏。太美了
我甚至不想知道它的名字

7.
當我從洗手間回來
丟棄手頭的垃圾,你已經
開始在梅花樹下舞動

2021.01.31.初稿
2021.02.03.立春



      摄影:卓美辉


     (编辑:张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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