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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鹤林自选诗十首

今日好诗

2021-05-12 07:07:55



白鹤林,本名唐瑞兵,1973年生于四川蓬溪,现居四川绵阳。出版诗集《车行途中》、评论集《天下好诗:新诗一百首赏析》等多部专著。作品曾获多种文艺奖项,并被译为英、日、西班牙等多种语言。




白鹤林自选诗十首


我所热爱的是这些尘埃

我所热爱的是这些尘埃,沉重的微物
因为承受力而坠落
在割裂的光影中呈现庞大的思维

我所热爱的是这些尘埃,灵魂的抚摸
死者创造的短暂的欢乐
梦境中少年重复的恐惧与漫游

我所热爱的是这些尘埃,永恒的守护者
作为时间的最后仆人
偶然间读到关于诅咒的书籍

我所热爱的是这些尘埃,上升的载体
从大地、噩梦、雨季、棕树上坠落
开始另一次美妙的旅行


旅行

我刚开始旅行,面容光滑,
从雨水充沛的南方来。
有什么奇怪?我刚吸烟成瘾,
开始变声,唱让人难受的歌,说谎,
学习推销青春、巫术和安眠药。
我刚从城里回到乡下,
肩上落满繁星,听见夜半蛙鸣。
我刚醒来,在晨光的抚慰中,
臆想一生的幸福与过失。
我刚出生,已虚置金钱和光阴。


夏天

沈家坝汗水淋漓的早晨
一个少女闪身躲过
油条摊子下灼人的火舌
避开一天的热浪

不愿死在床上的人
一大早便来到河堤上追赶时间
跟三十几岁的妇女慢跑
跟快要动不了的老头聊天

我必须一步紧跟一步
赶在第八下钟声响起时走到
对岸的桥头,看那个垂钓的中年人
熟练地收起第一次空渔钩

商场橱柜里的模特
已长出一捋浅草般的胡须
从解放街到东津大道
夏天像死神一样尾随着奔走的行人


我随口说出了时间

我随口说出了时间。很多次
你问我:“几点了?”
我想都没想就说出了时间
好像时钟就扣在我的脑门上
我眼皮都不用抬一下,张开嘴
就这么随口报出了时间
早上7点25分,我准时报出了时间
然后从梦中抽身起床,刷牙洗脸
上午9点30分,我准时报出了时间
到3楼会议室开会。说一成不变的话
中午11点50分,我准时报出时间
饥饿迫使我,去关注城市下垂的胃
下午3点15分,我准时报出时间
我必须马上赶到现场或目的地
晚上10点25分,我准时报出时间
我已疲倦不已,但必须开始小跑
现在是深夜,我就睡在你的右边
看一部可笑的电视剧。在频道间游弋
你边吃爆米花边问我几点了
我随口说出了时间。你惊讶的样子
好像我回家时,错按了
楼下邻居家的门铃


一个人的祖国

第一日。我看见母亲,在生日当天
衰老。在城东“老房子”酒楼
儿女们一桌,为她的生日和病体祝福
但谁能阻止生命,日渐虚弱的气息

第二日。我送别一位诗人,他驱车
而不是打马,奔赴雨中的剑门
他带着亲爱的妻子、兄弟和儿子
于诗歌和家庭之间,游刃有余过关

第三日。我听见婴儿,在另一个母体中
生长。“他或者她,该叫啥子名字?”
在建国门前的广场和百盛商场,小夫妇
为奶粉、名字和每日的开支,伤透脑筋

七日之秋。我的祖国一片繁忙
麻将的四川,钞票的广州,伟大的北京
一个人像一阵风一样,晃荡过
什么都降价的城市,和近郊热闹的乡村

明天。我还一定要赶在中秋之前
去乡下,给另外两位老人拜节。一个人
他从没干过什么大事,也不怎么惦记历史
但他一直这样认真的活着,在自己的祖国


飞行诗

在秋天去旅行,适宜轻装一人
因为飞翔有精密的高度
而清瘦之躯,刚好淡薄如

缥缈云层。当我打开内心的羽翼
像打开刊载乘机安全说明的
DM单,九月的雨水正在途经

飞机椭圆形的侧窗,低调、舒缓而密集
带来远方宴会的序曲。幸好
我没有携带忧伤,和书籍上路

可以故作潇洒,伴奏一路的“摇滚”
在九千米高空,我终于听见
天使的“歌唱”——那金钱般美妙的

女中音,已混杂多少国际化的乡情?
“快乐的时光总是如此短暂……”
黑夜的旅程啊!此去一千八百里

我还未用上,三太子的风火轮
和美猴王的筋斗云,甚至还没有
打上一个美美的瞌睡,去梦想一下

那在水一方的“佳人”,就已在那
零点的彩虹之端,如约碰面
客居他乡的朋友,和素昧平生的诗人


诗歌论

清晨街道上,见一老妇人
背两扇废弃铁栅门,感慨生活艰辛。
夜晚灯下读诗,恰好就读到
史蒂文斯《人背物》,世事如此神奇。
难道诗歌真能预示,我们的人生际遇
或命运?又或者,正是现实世界
早先写就了我们全部的诗句?
我脑际浮现那老人满头的银丝,
像一场最高虚构的雪,落在现实主义
夜晚的灯前。我独自冥想——
诗歌,不正是诗人执意去背负的
那古老或虚妄之物?或我们自身的命运?
背门的老人脸上并无凄苦,这首诗
也并不须讨厌和虚伪的说教,
(像某些要么轻浮滑稽,要么
开口闭口即怨天尤人的可笑诗人)
我只是必须写下如下的句子:在我回头
看老妇人轻易背起沉重铁门的瞬间,
感到一种力量,正在驱动深冬的雾霜,
让突然降临的阳光,照澈了萎靡者的梦境。


沉思录

恰恰是年纪大了,才热衷跳舞
而且是跳流行的恰恰舞

但小孩子还是热衷于,电子肚皮的
迷你鼠。人民公园湿漉漉的上午

这个上午是五月八日的星期天
这一天是在二零一一年的中国绵阳

我独自坐在纪念碑广场的一把长椅上
像那个并不存在的美国人阿甘

思考着人生、社会和男女等诸多大问题
陷入一个比时间还优雅,还要动感的

狐步。旋即打开一本三联版的
浅蓝色封面的《沉思录》。而邻座

一个女人,在长长的电话里
向雨滴倾述着,不可能的婚姻和迷糊


风中谈话

我们在滨江河堤上喝茶
一位老人在放风筝
来回漫步于广场边沿的人群
季节已经进入深冬。尽管有阳光
吹来的风仍然感觉很冷
您说那老人已经九十
每天坚持锻炼身体,或独自放风筝
我想说太阳是个取暖器
而那只风筝像纸飞机
两个年轻的姑娘在远处溜冰
一只吉娃娃狗对另一只大狗吼叫
一位中年妇女在近旁打太极
我们在风中谈话。涉及
诗的虚无,和现实的批评


乡村备忘录

冬日清晨,有人在窗外
大声地谈论着时势。时辰尚早,
我还在追忆昨夜的奇怪梦境。

当我们来到外面,晨雾正慢慢散去。
院坝是乡村的会议室,一大早便汇聚了
城里人和乡下人,还有清脆鸟鸣。

早起的人在打扫雨后的院坝。朦胧的晨光,
辉映在洁净如新的水泥地面上,
像已被遗忘的那个梦,变得斑驳陆离。

上午,他们就开始围着炉子打牌。
而雪在不远然而看不见的地方下着,
像这个世界,悄然上演的一场变革戏。

     (编辑:张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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