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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中偶遇》

第五届国际诗歌奖

花无语 2022-06-10 09:23:33


李树侠诗歌

偶遇

假使我在春天

遇到一个身背竹篓的采茶人

我要比她起得更早

 

一面在油菜田里开动马达

一面在桃树上占领阵地

我要借小小的蜜蜂制造春天的风暴

 

如果能让这里的花朵开得更久一些

我会摇动每一滴露珠

把自己所有的光亮反射到它们身上

 

沿途遇到的白玉兰和映山红

在其他地方也会遇到

没有谁比谁站得更高

也没有谁把天空比划得那么蓝

 

万物在群山已形神具备

我们的赞美

像林间冒芽的蕨

一个挨着一个,一个比一个大


故人 


记得去年也在此作过短暂的停留

风送来两只蝴蝶

陪我翻过山梁后,一只飞走了

另一只也飞走了

 

后来遇到一个打柴的人

他背靠群山,吐纳云雾里的鸟鸣

松鼠衔来的那粒阳光

在他脸上跳来跳去

携带着草木的清香

 

我猜他可能是圣贤之后

我向他转达布谷鸟的赞美

他没有回应,只是望向我身后的白云

 

远处是更远更远的天

远处是更远更远的山

 

一只那么小的斑鸠

噙着露珠,从薄雾中走来


山上人家 


终于和你抵达,这旷野

用遍地的野花,和松软的山路

认证了一座村庄住进了白云

是多么幸福

 

辽阔的尘世,山风如此纯朴

吹开了野草莓五个花瓣

也吹开蝴蝶交叠的翅膀

 

玉兰花缓慢地白着

几只麻雀在树上倾心交谈

只一秒

它们就坠进了明亮的、绿色的草丛

山冈重新变得安静

 

寺庙悬在对面的山上

钟声隐约响起

送给我们慰藉,和遥远的福音

 

炊烟从屋顶出发,带着粮食的味道

而屋顶之上,正有人走下来

在泥土里深深弯腰

 

而我,要把这些山路一直走至尽头

我要把世间的好年华

赋予这个村子里的人们

赋予一畦麦苗和金黄的菜花


喊雪

 

用雪的形容词来给她们命名

显然是唐突的

 

但是我还要一遍遍喊:雪,雪,雪

先是轻声喊,后来大声喊

没有一个人回应

樱花香气汹涌,瞬间裹住全身

 

树下的我陷入喜悦和无措之中

感觉灵魂在飞

这时有人伸出手,捧起薄薄的几朵

试图抓住这虚空的存在

而一切都是徒然

 

在我们绝望之时

草塘的风,从弯弯曲曲的小路赶来

它吹一次,樱花就应一声

它再吹一次,樱花化雪,漫天乱飞

此时春天有暴动的迹象

 

在一堆积雪之外,无论从哪个角度去看

我都认为它在纵火

仅仅半个时辰

粉白的火舌就舔遍了整个天空


春天的风吹拂着我们


妹妹从春天的田野走来

将一捆去年的茅草铺在地上


这匹经历了霜雪的绸布

此时那么柔软,紧贴着大地

将我们疲累的身子拥入怀里

迎来阳光和远处的风

任它们温暖地覆盖着我们


置身于这金黄的旋涡之中

我一言不发

看一只蝴蝶,舞动翅膀

长久停在妹妹的发梢


仿佛找到了同类

它那么信任

小小的触须,随春风荡漾


在蟠龙湾


住在春天的乡下

是一件幸福的事

所有的人,都可以靠着油菜花的肩膀

停下来,歇一歇

 

风从远处送来嫩绿的鸟鸣

成吨的金子堆砌在这里,任人挥霍

蜜蜂扇动翅膀,搅拌稠密的光影

除了香气,一切都那么沉静

 

也就站立了片刻

我似乎成为田野里的一部分

满心喜悦,全身金黄

体内长出十字花科的雏形


遇见一只鸟


落日,从白云的怀里挣脱开来

直至停顿下来,在草地上

与这只白鹭的影子比肩站在一起


在陌生人面前,手足无措

它和我有着相似的羞涩

有着相似的忍耐和克制


我理解了它的颤栗和不安

在无边的旷野中,它那么小

在异乡,在尘世

我也是,那么小


热爱


在乡下,我有一种特异功能

看到风,在人群中任意走动

就会生出好奇的翅膀,满天飞


我看见的蒲草,也会放弃结籽

想绿就哗哗地绿着

荷花一直年轻,青蛙始终健谈

常年结伴在河堤上游荡

莲藕躲进淤泥

它们跟我一样,心眼那么小,那么简单


我还看到小时候的自己

有时像小狗一样

头顶各种各样的白云

追着村子里的花香,兴奋地奔跑

有时呆呆地望着远方

不想说话


春天的歌声


是黄莺,是叫天子,是鹧鸪,是斑鸠

是一群我叫不出名的鸟

它们在春天聚会,在树上聊天

被春风染得发亮的嗓门,一次次

打乱妹妹挥舞镰刀的节奏


林子深处疯长的野草

在刀影下,发出沉闷的嚓嚓声

竟然挡不住

那些沉睡在冬天的鸟

一醒来,就发出兴奋的鸣叫


生活的荆棘已被清除

辽阔的人世,我和妹妹紧紧相拥

彼此获得无穷的力量和阳光

我们快步走出荒野,相视而笑

春天的大幕已经拉开

绿色的交响曲,交由这些鸟去合奏


湿地


雨水和我们一起赶赴这里

春风止步,绿意汹涌


云雾退回几丈以外

草地顿时生动明亮起来


一只松鼠拖起湿淋淋的尾巴

在逆光中走动

它抽动灵巧的鼻子,嗅嗅空气

又快速地消失


鸟语和蛙鸣,都放开了嗓子

争先恐后,响彻林间


我在无边的美里走动

桐花落满一身


轻盈


我的面前是一朵

刚刚绽开的早樱,新鲜而干净

她们有薄薄的唇

但不善于表达

有几近通明的翅,想去哪就去

美好而坚定


可我躲在生活的阴影里

步履沉重

身穿厚厚的铠甲


我渴望也能像她们一样

头顶三月的花冠

迎着春风

有时,自己慢慢飞

有时轻轻的,轻轻的被你抱住又放下


春日深


鸟在树上持续地抒情

果子开始长大

将青涩悄悄藏在叶中


满眼都是绿色

我也变成小小少年

头顶蓝天,身穿白布褂

手捧枇杷,站在树下


吸吮着甜蜜的汁液

这久违的温暖与爱

仿佛母亲当年饱满的胸怀


此时,天空被云朵擦拭干净

在无边的旷野里

风,一个人走来走去


时间跟在流水后面远去

我惋惜又伤感

一颗心啊,像乱纷纷的野草

拱出地面

又像无人的山谷,空寂而幽深


美好的一瞬

 

妈妈的菜园子里

蜜蜂刚刚亲完菜花的小嘴,真甜呀

这一瞬是多么美好

露珠又回到颤栗的叶尖

 

无尽的风吹过来

忍冬在金色的雾霭里沉浮

在叶子一寸一寸绿过之后

它举起细长的小喇叭

对着我,重复播放春天到来的消息

 

这更加重了我跃跃欲飞的念头

但母亲不,她矮下身子

用野蔷薇的藤蔓,缓慢地

织补豁口的篱笆

那么细致,仿佛在贫瘠的生活上绣花

耐心地等着我长大

 

一群麻雀,钻进来又钻出去

叽叽喳喳地交谈

盘旋了一阵子,就被什么追赶着

像个性急的少年,箭一样飞上云霄


似乎得到某种神谕

天空倒出一大朵白、一大朵蓝

我的灵魂也要跟着出窍

只得伸出双手

拼命抑制激烈的心跳和飞溅的春光


倘若你在树林里再坐一会

就能看到鸟鸣如起伏的音符

敲打着大地的琴键


远山


在金樱子和望春花交织的远山

斑鸠们在练唱,你一句,我一句

比春风的演奏还要完美

并且高出几个音阶


河水的嗓子是暗哑的

在微风的吹拂下,互相拥挤

它们积攒的喜悦太多了

就要推倒水里的群山,决出堤坝


白鹭分吃完新鲜的早餐后

在林间盘旋

那愉悦的鸣叫,清脆而短促

像流星急急划过天际


此时连懒散的云朵们

不经意碰撞在一起

也落下无数簌簌的声响


这么热闹的春天

住在千里之外的人啊

我想现在就想和你分享 


苦楝树

 

挂在苦楝树上的果子

在我看来,就像一个个面色浮肿的人

 

树下那个吸吮着手指的女孩

微微抬头,满树的金豆

纷纷落进饥饿的眼睛

 

几颗苦楝籽掉在地上

赶走觅食的鸟

 

我还看见一整棵树下的梦:孤单而漫长

山墙被树影涂得发黑

贴壁行走的少女,裹紧单薄的衣裳

 

后来她消失了,在我翻看的日记里

这样甜蜜而苦涩的场景

我只见到过一次


春天的叶家湾


春天穿行在叶家湾

随处可见白云的小脚

站在绿叶子之间


而我神色庄重,语言迟缓

着迷于赤脚女子戏水的笑声

 

一塘鸭子也在翻搅着黑水潭

水花溅起又落下

露出银鱼雪白的肩膀

 

远山如黛,蒲公英站成几排

吐出一大群毛茸茸的泡泡

它们带着我的白日梦

无限接近于蔚蓝

 

再往上一点,我就能占有天空

搭乘那个女子的笑声

轻轻碰触云朵之上的神

 

它们带着我的白日梦

再往上一点,我就能占有天空

跟那个女子一起

轻轻碰触云朵之上的神


山中记事

 

野蔷薇开得实在太多了

一小朵一小朵的喜悦

推挤着,从山坡

垂向四月,垂向我

 

我想与她互换位置

让她挂在人生的危崖和生活的峭壁

而我,跟搬运花香的粉蝶结伴

脱离众人黏稠的目光

我要振翅飞远

 

道路两边,另有一些不知名的野花

她们端出彩色的碗碟

用细小的美,款待我

邀请我暂时歇息

或者来来回回地走,不受任何时空的限制

直至春天的雨点落下来

潮湿的香气,淋满全身

 

我感觉自己从头到脚都是新的

难以描述的喜悦在心头交汇

没有人能将爱从我怀里夺走

没有人能将美从我脸上剥落

 

想到春天已永久在这里居住

想到在任何一朵花上

都能找到年轻时的自己

我再也不会遗憾,头顶着一片巨大的瓦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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