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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丛独立︱陈家坪新诗集

诗讯

2022-07-11 10:47:40


囚室与鸢尾   陈家坪  



“很难界定陈家坪属于那类诗人,当然,这样分类是没有任何意义的。另一方面,他的诗隐约存在对自身生命的溯源——甚至被死亡的阴影笼罩,他的感情以及对爱的渴望,因为他是一个没有故乡的人。生命感构成、贯穿他的整个诗写,正是如此,他的形象才获得清晰显现,他是一个活在当下真实的有血有肉的诗人。”

“在当下,我们应当如何去评判诗人的价值?也就是诗人与作品之间的关系,这是个大命题,且复杂。当然,以我个人狭义上的理解,诗人本身就是形成价值的重要部分,诗人的信息(生命感)一旦脱离作品,那么,作品自身的价值就会被削弱,所以两者是互相依存。而人,作为诗的主体性,作品必须从“人”获得某种文学上的合法性。因为,先有人才有作品可言,作品不过是“人”的价值呈现之一,诗人尤其如此。当他将近年来的诗作发给我,在整体阅读以后才真正正视他的作品存在的可能性,因为要基于几个方面考虑,到底是什么支撑了一个诗人的作品和诗人的形象?特别在当下光怪陆离的诗歌观念之下,我需要一个清晰、接近准确的审美判断。毫无疑问,诗人的言行与价值取向是重要的参考之一,没有基础性支撑的作品其价值将随时间减弱,反之亦然。具有基点的作品随时间流逝将越来越强大,因这个基点切入世界的进程随着时间而积累。陈家坪正是以个人的存在作为作品的基点,让他走上独特的表达方式,让朴质的语言产生一种隐蔽的精神性,因祸得福。”

“整个诗集读下来,陈家坪除了阐释自己坚定的信念——公民思想,批判性,以及他对世界的理解,他有着强烈和丰富的情感,多年来他坚持自己的见解,并不跟随“普遍性写作”,始终以思想作为写作的引导与动力。也许在他的身上我们可能存在另一种解读:“政治性”,其实这是我们观念的偏执。论政治诗,我还没看见中国当代出现任何的政治诗人,北岛也不是政治诗人。因为在中国本土基本不存在两个以上存在博弈的政治立场,所以,不要将批判性与政治性这两个概念混合,这是批判性,这是公民与思想的权利。批判性是诗人存在的重要意义之一。诗人永远只论生命,将生命看作世界复杂性的呈现,我们无法左右社会进程——正如我们无法左右自己,于是,总会有人对现有秩序提出质疑,寻找确定性。陈家坪以本能脱离(独立)属于他的文本时代,从芜杂的诗歌环境一步一步走向自己的秩序,建立自己独特的风格,独具一格,更可贵的是他的行动力度,诗行如一。当然,这并非是最重要的,但是他又是如此真实存在于这个时代。”

——刘振周︱序陈家坪诗集《囚室与鸢尾》

张小榛 / 设计







Cell
      And Iri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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科学


很久以前的一个上午,众神
停止歌唱,夏天接受盛大的阳光,
孤独和死亡并肩同行。
仿佛在虚构的神话中,
日常的言论保持着相同的声调。
我们怎么定义众神的意志,终其
一生,当谁也无法目睹神的形象。
族群的集体无意识让一个人受罪。
闭上眼睛,思维抵达宇宙洪荒。
穿越沙漠,穿越雪峰,
在海洋的航线上飞行。
在腐烂的过程中,
苹果散发出果实的香味。
一个苹果重重的击中脑袋一般,
科学得以诞生。





野兽


我们曾在长寿湖边险些落水,
一想起这些——你就要哭泣。
躺在床上接受窗户照进来的夕阳,
交换时光中变得似是而非的气味。
那个环境也许只欠缺一家理发店,
感觉这么多年我的头发一直变得稀少。
比起闰土,我好象更熟悉堂吉诃德,
我在城市,如同生活在魔鬼的胃里。
我徒有胜利者归来的模样,
在恶魔的寂静中,发出尖叫。
从声音中听到那是一座大山,
从飓风中听到了入睡的命令。
我肯定对未来的生活发出过誓言,
睡梦醒来可曾觉察到说过的梦话。
我看见他们捧着向日葵合影,
成群的绵羊从身边走过——
山坡和牧场呈现出天空下的辽阔。
故宫不能呈现出中国的辽阔,
真实的名信片,被我夹在书里,
它是《沉沦的圣殿》,我所采访的
真实的北京,为五四运动唱出悲歌,
可怜的德先生,可怜的赛先生,
书归还时,名信片在警察手头遗失,
——我是一个保护不了自己的诗人。
我幻想真实的力量——从来没有,似乎
真实的北京,永远都是一只被捕捉的野兽。





学校的方向


我要去接近一个陌生的世界,
从家里往学校的方向走,
慢慢地我的童年结束了。
离开田野、村庄,
离开母亲的坟墓,
我在城市的郊区租一间小屋。
我学习拼音、汉字,
它们跟我在生活中打拼,
陪我做了很长一段时间的流浪汉。
从小到大我并不喜欢干农活,
夜深人静,房灯还未熄灭,
一边读书我一边幻想未来。
我在地面长久地滑行,
我还没有在空中飞行,
跌倒了全身滚进泥潭,
教条的污浊教化了我。
我不懂得计算和算计,
我没学好数学和化学,
我不知道生命在发生化学反应。
一切我见到的疯狂的事物,
我并不知晓,但全盘接受,
它令我苦恼,在混沌中忧伤。
一切闪闪发光的流火,
令我欣喜地看到了恒星。
我内心黯淡,常常低着头,
周围一片黑暗,到底是什么东西
我没有抵达,到底是什么事情
我没有做到,我在社会
这所泥浆大学里揣摩:
自由的词与神圣的意象。





编号 00884


曾经,因为溺水,我的身体蜷缩在
最黑暗的深渊,我的力气虚弱,一息尚存,
仅仅保持住最后一口气——
那时,我的身体是柔软的,生命并不僵硬,
我发出了一个微弱的信号:我还活着,
仿佛头脑中存在这么一个信念。
婆婆用人工呼吸把我从死亡之门拉回来。
今夜,我和妻子爬到梦中的墙壁上,
在墙壁的拐角处我一再感觉到在砖头之间,
——那条并不牢靠的裂缝。
然而,我每天坐在椅子上十二个半小时。
在颠倒的世界里把身躯坐直,
被押解的我却感到了自由。
房间的灯,白天还在发光,
夜晚,它苍白得像广场上死人的脸僵硬而毛绒绒。





认识人间


两种力量主宰着宇宙:光和重力。

         ——薇依


认识人间的苦是我的幸福,
发出呻吟,倾听悲声,像海涛一样起伏,
感受风和地火,踏着抵达死神的油门,
仔细清点每一笔横财,从梦中笑醒过来。
绝望抚摸着死亡。
光就是没有——完结。
它曾经是睁开的眼睛,第一缕曙光,
万物归于原形一一我像重新发现了一切,
一一印证开天辟地的典籍。
第一天,我扔掉了沉默的语言,
众声合唱,我听到诗经,
那些启示:爱是光明。
他们有被清除之后的欲念,
我能感觉到一种空洞的渴望,
和一种毫无愿望的渴望。





出游


我曾幻想在躲藏中获取自由,
朋友让我安身,我却给朋友带去不安。
晩上,篝火燃尽,我却难以入眠,
次日漫步荒野,然后又在床上辗转——
不知道哪一个摄像头在监控我?
傍晚时分,走过小街,走在逼直的乡道上,
夕阳投来魔鬼的身影,那是我第一次被捕。
夹在两个警察中间,我望向窗外,
那些后退的树裹胁着时代的尘土。
我被抛弃还是被装进与文明相背的时光船?
——过往的岁月像播放胶片。
历史在循环,未来必须接受考验。
我知道,我是否有罪并不重要,
重要的是我能不能证明他人有罪。
当他人——被无辜抓捕,
——谁审讯,谁就有罪。





早晨

 
那些欣喜,迎来一个黎明。
一直以来,这么夸张,强调
未曾实现的心愿,血液
扩散,道路变得那么陌生。
有时,路在醒来以后的床头,
面对镜子,梳妆,打开窗门,
看见下了一夜的雨,湿透地面,
一股清新的空气穿过整个房间。
爱是遥远的事物,等待召唤,
像某个男人,像某个女人,
这一刻,像自己。
背转身,平静的面对
那失去的灵魂,失去感知事物
所必须的一点儿,清醒。





死亡的饥饿

一一献给殉道者


山海关的铁轨是饥饿的,
激流岛的斧头是饥饿的,
因为,广场上的坦克是饥饿的。
暴君的权力很饱一一我们
忍受房产的饥饿,推土机很饱。
灵魂是饥饿的,飞机很饱。
良心是饥饿的,监狱很饱。
一一死亡是饥饿的,
从此,死亡站了起来!
没有听错,但不要忘记,
鲁迅说那是吃人的社会!
天灾是饥饿的,谎言是饥饿的,
恐惧深入毎一寸土地。
诗人是饥饿的,拥抱死神,
赤子之心领受到空气和阳光。





囚室与鸢尾


在囚室之中,我想象法国人民喜爱的鸢尾,
它的深蓝被看作是宁静与忠诚。
在囚室之中,我想象法国的第一位国王:
路易·克洛维斯,耶稣送给他受洗的礼物。
从法兰西由投枪头演化而来的
象征物——鸢尾花——我想象的三片花瓣,
它们分别是智慧、信仰和骑士的荣誉。
我想象法国路易七世在十字军东征前,
将三朵鸢尾花图案印上军旗,
然后想象标志王国的王权,鸢尾,自由,军粮。
当鸢尾种子在自然状态下,
需要一年休眠才能萌发,
我在囚室之中想象它那游离的宿命,
它易碎的激情和精致的美丽,
它丰富又易逝的人生和爱情。
当希腊人在墓地种植鸢尾花,
我想象人死后的灵魂由伊里斯带回到天国。
当以色列人在墓地种植鸢尾盼望为来世带来财富,
当我在北京种上鸢尾——我却离它的芬芳而去,
经过书店、图书馆,人们奔波匆忙。
多年后当我到达囚室仿佛经历世纪般漫长的等待。
——窗外,是彩虹,是星光下蓬勃的鸢尾丛。





安魂曲


我不相信你像照片那样安静,
我相信你在影像与诗中复活。
你在空中,一定是为了上升。
你让我们看到了幻想的力量,
你把它等同于坐过山车一样。
世界寂寞并不回应你内心的喧嚣,
它有说不完的话和过不去的深夜。
母亲的死去击中了你的孝心,
朋友早逝深藏再也没有的爱情。
即使曾经你用一首诗来追寻,
能留住的也只有绝望和创伤。
新日子延续着少年时出现过的幻听,
现在你乐于听见不同的声音在争吵。
它们代表善与恶,帮你对身边的人加以判断,
用一种超越个人的意志来强迫你去做出抉择。
而你只想把他们当成一场戏剧说给朋友听,
因为他们来源于灵异的幻觉世界,
有脱离世俗之后的纯洁。
接着你把学过的知识运用于此,
跟他们开始辩论一番。
这时,你在众人的面前沉默不语,
满脸抑郁,直到要用药物来控制。
如果身边没有人守护,
你就会受到危险的牵引。
亲友们把这视同你说的那样轻松,
好玩,怪异,荒诞,还有点儿玄学。
谁不是处在生命的危机当中呢?
还是自己对付吧倘若因此死去,
请你们好好继续去生活吧,
我到天堂去寻找我的位置。
那儿有一生受苦的母亲,
父亲是一个固执的老头,
就让他活在他的信仰里吧!
我不会觉得有任何的亏欠,
当你并不能主宰生活应有的自由,
又不愿意去过那没有尊严的生活。
在命运对你的安排中你拥有才华,
美貌,和高等的教育,
你唯一缺少的是出生。
自杀也许是另一条出路,
尽管它有不可原谅的罪,
灵魂在阴间里不得超度,
但我哪管得了那么多哇!
你飘荡在空中,生命停止在岁末。
你不只一次写过遗书,内心的慌乱,
因为还活着,而成为笑谈,
成为人跟死亡玩的一场游戏。
只有心力交瘁是真的,冷是真的,
孤独可以欢笑也可以掩饰悲伤,
只是我能相信什么?
友谊,已重复得太多,
婚姻,难道希望有一根主心骨。
住院,吃药,能解决什么,
除了身体会过于臃肿难看。
我是一个流浪途中的女人,
喝点酒,抽根烟,也不禁欲,
本能地回归安拉,也不净身。
在地上飘泊这么多年,
且在半空也舒展一回。
在死受到轻视的时代,
你把自己从窗口抛出,
落下来的话语堵住了生者的嘴,
对此,请你不要解释一些什么。
就让他们作为幸存者而苟活吧!
反正我只能结束于我存在的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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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编辑:张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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