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客，当代诗人。著有诗集《世界比想象的要突然一些》等八部。

巴客自选诗

空氣低徊（組詩）
 
 
煙，復活，及偽軍成群
 
闖關的人形鳥表演不確定性的
即興悲劇
 
鄉土味甚濃的好戰主義者
在反自然的維度
安頓挫敗感。破局者
 
姍姍來遲：審視
體香、牛牤、大寶劍、幽居的菇菌
以及反叛公司謀劃中的
不對稱狂歡節如何
 
另闢蹊徑。“弱水三千，喝個夠”——
 
我與這個年代不同步。你想
瞭解我內心的
信息衝突嗎？你帶走了
我的《亂世生存指南》，卻
 
渾然不覺。卻
對策略模擬產生濃厚興趣。
備忘：A，瘟疫醫生不過愚人節
B，迷宮學開課地點
 
廣場合適嗎？
 
廣場要用來降半旗。而可憐的
阿斯頓馬丁和布加迪威龍兄弟倆
曾經
在那裡為情所困。這些
 
與我們毫無關係。我們進入
集體超我，
我們用不盡真知洞見。
 
 
早上七點到八點偽裝冥想者
 
夢在夢裡枯萎了而新的光圈
尚未
罩住早晨的幻語。
 
“黑白的一天將低開高走，那些
背叛的煙不會孤立無援。”你將中和
毒素，謊言，獨食癖和
遇見的事物，你將
 
快於音速，在《敗經》裡
複製虛擬的人質，或
揮刀砍雨，或
 
為酒的欲望預設黑戶。謝絕常規也
謝絕意外，如果被來訪的閃電
 
擊中：那就是一種辛運，
一種衰退，
一種抽象——
 
帶上你的空氣。帶上你的
宗教、隔夜的血和冰涼的樂曲。
 
你面對你。
你通向你。
你點燃你。
你抹除你。
 
當然，一切都不是真的。早晨只有水
在加速。
只有水，掠奪你的寂靜。
 
 
獨幕劇
 
舞臺上，沒有幕景，沒有聲響，
一張高腳凳是唯一的道具，
一個面容不清的人坐在凳子上，他就是
唯一的演員。
只有角落的一盞聚光燈將他
照出長長的影子。
也沒有任何臺詞。也不知道時間
是否在場。
 
舞臺下，一片漆黑，一片凝固，
那些沉默的觀眾緊緊抱著
自己的孤獨。他們深陷在座位上，他們的視線
始終沒有離開單調的舞臺，他們
幾乎一動不動地
配合著寂靜的韻律。
寂靜也許沒有韻律。寂靜是
時間遺棄的東西：他們
也許並不在場。
 
舞臺上下的雙方，互為深淵。
互為漫長的獨幕劇。
沒有開始，沒有結束。
因為他們
可能都不在場。
 
而我，並不是那個唯一的演員。
甚至並不是那些沉默的觀眾中的一個。
我在他們的背面
吃著時間乳白色的汁液。
 
 
如何記錄一個謬誤的春天
 
鼓滿風的
並不是那些沒有陰影的人在
夢境所締造的事實。
 
野草茂密。鐵軌聲席捲所有可能。
花事闌珊。漂流木的殘片
往返於身體。
似乎無人知曉充實與空蕩同在，
可怕的隱疾磨擦著浮光，
道途冰涼
反季節的雪死在天空。
 
我們恰好
不在纖維化的情感裡。
驚駭的的事件不斷發生，聽覺疼痛起來
置一切於不顧。被光束鎖定，
人世意味的東西
在神的線性運算下與崩斷之物合成。
 
而後我們仍會彳然遊移。
以孤立的方式簽署新的命運，
為殘餘的熱量
搭建石屋。
 
 
冪律型漿液擴散
 
置棄參贊化育
橋流脫逃
低沉並且蛇行的隊伍
消遣天命。掙脫晝夜的韁繩，向冰塊
索取疾病的鑲嵌結構。去感召罪孽
忽視或踐踏
一世繁華
 
虛偽而又顢頇。偎依混沌
物之語蘊含變數拓撲
世界極端加速。懷裡乍現暫停鍵
開門納彩又如何
 
生命太過沉重，也會
反抗。冷雨深處，步步驚心
烈士奔湧
 
 
夢回中界
 
煙圈裡的
獨立於計算公式外的排卵期
 
方位：東經120°59′45″，北緯27°41′19″
似乎超燃一日：晝夜難分，老練沉著
女童不安心地跑來跑去
男童拆下掛鐘
吃其中濃稠之物。男性朋友預演了
配角的臺詞：“你不能
在冰塊裡取火，” 女教師嬌羞地笑著
趕著滿屋的貓
 
你觀賞紙燈也觀賞煙圈
束身黑色長裙就是一個封口令
但在和諧的橋段
門窗緊閉，我們在眾目之下撲打
飛來飛去的黑暗碎片
而後你用腹語說“謹遵醫囑”
而後
何物在白色床單上升
 
我們偷偷接吻的時候
時間的邊緣
一定還活著尚未變成燈盞的鴉鳥
 
一定有個平行空間
從未經歷春秋甌越和火烤木船世紀
陡崖和海島都溫暖濕潤
兒女在海水裡潛伏
我們說著閩南語，相敬如賓
 
我們穿過煙圈
任性地互相撕咬，直到
晝與夜各歸其所
 
 
哀悼日聽見鳥鳴
 
別在意，我不會把你埋葬，不會
天亮之前放大深淵
 
你看，藥物僅損傷四個人格中的
一個：那個說著“何不食肉糜”的人正在
進行花瓣落地之前的
迷亂總動員——我們必須
融入他的血肉。我們必須寬恕
春天裡的冬天
 
誰在把酒問墓園：荒蠻時代
一切都會失去，只有虛無永無止盡。
只有你
將不辭而別。
 
那些頹敗的事物又生機勃勃。
那些匆匆過客
省略著占卜的時光。而我們的原形
留在草木的夢裡。
我們正欲出發，
卻已抵達。
 
我把孤寂還給你。你最初的疑問
就是我尖叫的背景
 

 
清明，或二进制困局
 
1. 你去照照镜子
 
可能镜子里会有一双手搭在
你的肩上。但是
你只能看得到
你自己。
 
2. 今天
 
有人敲门。你去
开门的时候
发现自己站在外面。
 
3. 第七说
 
你喝完一杯水之后发现
一条幼蛇
在杯底对你冷笑。
 
4. 床下的小鬼唧唧喳喳
 
有没有自生自灭的一首诗？
它来到你面前
你却将它掐头去尾。
 
5.酒：404
 
王朝復活並不是一個宏大敘事——
當太陽誤入岐途，人們
早已把命運碼頭
改裝成方舟之夢
 
 
假設
 
假設逝者在骨灰盒中醒來
卻找不到自己的身體
 
假設錘子在人們的身體中
亂了移動的頻率
血脈崩斷之前會不會刮起風暴
 
假設語言追不上火的速度
孤單的海吞沒鐘聲
佛經裡潛藏的國度被病毒取締
 
假設物質不滅定律衰亡，仇恨落地成蟲
 
假設我，只是人世數不清的
畫外音中的一個：“以夢為刀，
砍下現實的左右兩臂”
 
註定被光線捆綁，與破鏡的思想
成為通天塔的下角料
 
 
不安是幸福的盔甲
 
誰在收割血亮的聲音？危險之年
人間天堂擠滿天使也擠滿魔鬼
 
他們沒有偏見只有傲慢，只有我
在你血脈中鼓舞你和孤立你
 
在你的河裡我的武器不會困苦
春天或會識破你隱蔽的肉體
 
天才自帶缺陷，我的精神減輕你的負擔
逃遁中的眼神帶不走你的容顏
 
暗黑系任何時候都可能捲土重來
春風翻卷著樹葉，瓷的國度從未有過安眠
 
不必去擔憂，到底為什麼
十字架被裝上獨自行走的輪子
 
我們在胸前抹上群體免疫的淤泥
我們的念想會在日暮之後消失
 
命運的方程式不需要破解
收藏的石頭，存儲著神的呢喃
 
你的臉閃爍著夜的光斑：情景不雷同
就等著帝國的最後報價



干杯，为不可知的未来 
 
我无须去形，我从非形开始，并且我成形。——乔治-布拉克《日与夜》
 
 
你们拥抱时，门外仍是盛夏，
可能有一场迟到的雨：你们将
获得一个或更多的暗示，或者这么说，
如果出现隐隐约约的声音，
如果这个声音传到眼前，
那么两个互相诱惑的人就请
继续着诱惑吧。
 
如今是否人人都辨认不清你们的面孔？
你们仍然喜欢赤着脚
在天花板上散步，等待一场或更多
迟到的雨。如果你们仍是法定的
犯罪嫌疑人，那么，关于记忆，关于蜕变，
也关于沉思、习惯、本能，
如果难以启齿，那就
什么也不用说。
 
为何犹疑不决？
当你们将老去，你们就不再有睡意，
你们繁体的爱情适应深沉旷远的雷鸣，
你们在抽穗的时刻听见
暴涨的河水发出感叹。
特约订制的迷途过期了，
幸福是一个篱笆，没有混沌的部分，
瘟疫封锁不住密涌的虚空，
青铜挡住你们的身体——
好吧，空气日渐稀薄了，
你们忘乎所以于
情欲的形状。
 
所有事物近在咫尺又虚无缥缈。
你们有无尽的渴望，你们有无尽的忧郁。
编年史从未提到迟到的雨，
占卜学会不会迟疑起来？
 
和语言一起游历，难免卷入潮汐，
也难免不被血腥吸引。
好吧，在最笨拙的地方推倒多米诺骨牌，
让它的声音带走钥匙插进孔道的声音，
带走雨的声音。现实有多少羁跘，有什么前景，
在宗教的麻木期，特立独行的镜子已经
无家可归。它孤独的形状
证实有声而无形之物——
烟是一种旁白，亲人不在时光中，
悲痛的设计师们隐遁了，死鸟绑架淫逸之乐，
有人在说“我无法呼吸”，而你们
与这个年代平行。
 
那些坍塌的梦境不是你们的，
那些玄学的雨水不是你们的。
唯有酒不可辜负，酒能解析你们的劳苦和悲悯，
酒是你们的纸牌屋也是你们的十字架。
这拥挤的时日，“你们信赖的武器，
都有着动人的思想。”

（编辑：张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