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野：诗学笔记（摘抄）


诗人之所以说出了世界，根本上说，他不是靠感觉了解这个世界，而是依据作为个体诗人的实在与他者具体性质的实在坦诚相遇。

诗无定式，诗即语言。语言本质上是诗，诗在语言外。诗写出了诗人，这是诗人真伪惟一的评判标准。惟一之外，纯属虚构！

抽象的诗学价值体系一旦建立起来，即具有意识形态的伦理想象。它总是本能的希望把永恒性和超越性视为自己法定的伦理，将诗歌写作纳入权力秩序掌控的具体意义的结构之中。

诗不是真理的代言者或替代品，每一首独自成立的诗又在真理的感动之中。诗是语言的反动。

每首诗都是一个存在形式，都有一个实在的不同性质和生存的一切可能。

诗的普遍性质体现为一种伸展到生命领域的具体性，因而也包含在一切批判之中。批判即创造！

诗的在场性批判，是一个产生于生命领域的批判。它具有无条件性质的严肃性，亦即是人的性质不可剥夺的严肃性。因此可以引申为——写作是一种对生命本义丧失和人与自己分离的抵抗行动。



那一天……

”这一天如果我也在，我的
生命将有所不同。”
说这话的是我
一个从未谋面的朋友
我以为他早已离开
或从不存在
是的，我是喜欢
那些从不存在的事物
比如一张A4白纸
什么也没有
却让我找见失散多年的兄弟姐妹




关于女儿

起先，我认为她不是我的女儿
她做的一切，和我无关
直到她消失不见
我才听到她说
“我想改变些什么……”
她那么小，刚刚出落成人
还没有像我像她的父亲
在绝望中绝望
对绑架的时间和死亡已做到心中有数——




对话

“孩子是我生的，可是别人的”
说这话的是位母亲
她还年轻
还在一直坚持发育
“多可爱的孩子，你好福气”
她摇了摇头，然后
她果断撩起裙子
露出了肚皮
“你在和它说话是吗？
你知道的，它是子宫。你也有的……”




遛弯

昨天，有人让我谈谈现实主义
我思索片刻，凭空
抓取了一朵狗尾巴花
我说看见没
要是秦始皇肉体不死
像这朵狗尾巴花
牵着一头水貂海里遛弯
就他妈太过完美
说吧，我又在空中
手指画了一个圈——
这叫闭环，上帝耶稣头上
有过这么个玩意儿
万历崇祯头上，也有这么个玩意儿




祷辞

你不知道活在人世是什么滋味
长白翅膀的天使
月亮，星星
那个只用七天
就创造了世界的疯子
我来告诉你吧
在白云之下
睁开眼睛
但凡说汉语的地方
就有数不尽的人形蛆虫
你要我怎么出门？灵魂出窍？
炼出哪怕一粒没有腥臭的词语渡劫飞升？




包裹

好心的朋友从远方寄来一片海洋
还有几座岛屿和寺庙
我打开包裹的时候
不小心划破了左手的食指
（对的，就是大拇指下的一个）
我看着海水从伤口处
一滴不剩
流进了我的体内
我用创可贴简单包扎之后
又看了看岛屿和寺庙
就突然有些发愁，一时间手足无措——




下一首：坟墓

假如不是现在，他相信他已死掉
他写下一首诗，又写下
下一首诗
他的满足与不安
也终于找到了出处——
他一直在写
写一首满意的诗，又
永远没有写出
又是现在，他写出来了
诗像无意义的意义引他走进坟墓




邻居

今天，我在广场上，看见
我邻居家的的儿子
在看升国旗
不远处，是天安门
人民大会堂，中南海
（一般说成海里）
他混在人堆里
头戴回回帽
脖子上挂着一串大佛珠
胸口的中央
还有一个十字架
闪闪发光
他是我邻居家的儿子
我认得我邻居，还有他活着的父亲




人与玫瑰

没有人能够死去，不要期望
死亡可以帮助解脱
离开这片土地
你看到的玫瑰，我是说
那一朵凋谢的玫瑰
她死掉了吗
没有
你再见到玫瑰的时候
你会忘记她
忘记不等于死亡
就像一个人
他在同一个“人的场景”之中
没有时间，没有空间
只有场景的意义，只有人和玫瑰……




鱼的传说

我不太相信，信众的迷思
他们死后会去天堂
而在活着时
粉饰太平，助力魔鬼
将地狱搬到了地上
我也不太相信
地狱里的魔鬼
真不通人性
它总会留下几条漏网之鱼
比如我和我的
几个朋友，不走不跑
不自个吓唬自己，巧言令色




他们——

他们太聪明，聪明的像个骗子
这没办法，他们打娘胎里
爬出来，就这么聪明
有次我遇见阿七
他正和女友
趴在太古里街道的石板上作爱
我转身要走，他拔出来
一把拉住我说
嘿嘿，来的正好
快快，下面的你来，不要客气——



永垂不朽

指甲还在生长，指甲里藏着一线脏灰
我用另一只手上的指甲
挑剔这一只手上的指甲
忽然就想起去年哪天读到的一则
死人讣告。讣告上说
人死后，指甲还会继续生长。吓死我了



向日葵

昨天，在废弃已久的农家小院里
一株向日葵移步走出画布
欢迎每一路过的行人
它有些许的特别
像是接吻
又如此而已
它以这种方式
定义它自己的前世今生
遇见我时
我从兜里掏出一把
昨夜的南风，我想亲手喂给它吃——



不是我，是时间

时间厌倦自身，在一种纯粹的
时间中。他还是在今日的
零时零分，遇见了从前
血肉模糊的自己
他在想，那时的青春
如果没有长大，定格
他的今天
又将如何老去
好在他还没步履蹒跚
还可以跨上自行车
追赶年轻人
他这么想，就在想象中
他听见死去的自己
在体内苏醒，睁眼问他
今天几月几日？我现在哪里？

6月X日



在当下，活着……

昨晚在梦里，几乎没费什么力气
他亲手掐死了一个婴儿
他自问自答说
“你活出自己想要的生活了吗？”
“没有，我一直
都活在别人的梦里——”
他看着心爱的小外孙说
“可他（她）活出来了
永远地……活着……”
就在几天前
独生女儿告诉他说
“我一不结婚二不生小孩
我就这么活着”
记得当时，他无语的答道

“也好，活在当下，如花似玉的活着——”

（编辑：张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