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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位诗人近作展(2023年)

今日好诗

2023-11-26 14:52:22

26位诗人近作展(2023年)

编辑:余力、张杰


目录

宋琳    2

席亚兵  3

陈律    1

高岭    2

田海燕  3

张杰    3 

余力    3

林丽筠  2

欧阳关雪 诗1

丛菊     2

小跳跳   2

黄书恺   3

刘义     1

北渡   1

老英在野  3

孟凡果    2

李迎菁    3

小庄      3

海妹      2

薛振海    3

张星尘    2

纪余夫    1

宇恒      3

赵境      2

赵中原    1

桑克      3


宋琳  2

宋琳,写作者。有诗集和随笔集若干。


宋琳:《泄洪区》


诗人努力的目标就是把古老的敌人转变为磊落的对手。

——勒内•夏尔


洪水,听不见它在上涨,漩涡的丧钟是哑的。

用杯子量死亡的剂量:涿,略等于一滴。猪血吗?

经典叙事中未完成的灭命计划,一开始就关涉密封的葫芦。如何渡过劫波就看个人造化了。考古报告证实了经文所载:废弃的方舟停在亚拉腊山巅。

而关于我们自己的,你的和我的“以水纪”传说之回溯,还得从共工的头盖骨开始。

水命名了水的反面,至柔的是百姓,罪恶之极乃滔天。

未完成,所以重来。杜苏芮的尖爪撕碎蝴蝶,头上插满沿途摧折的花。

夜里有蚉虫负山,有过境的鬼兵在挖坝。夜是安全的,放心睡吧!没有灯,巨大的死亡之蛾会挤到睡眠里来。

城堡的邀请函揣在K.的口袋里,被书写的城堡泡在水中,要救出城堡必须找到K.,但要找到K.必须先有邀请函。

——这是诗,抱歉!孩童受到惊吓后的口吃也是诗。

“水有愁,水自哀,水愿意载你。”①一百万个溺水的词载着你。

想想,如果你仓促逃离间忘了带手机,在一夫当关的收费站。

百年不遇的被胜遇鸟②遇上了,它蹲在高处,兴高采烈,侦查着可疑的充气船,像个升降自如的探头。

磊落的对手?我听说过,也许在某颗处女星的胚胎里。

无痛的分泌物黏合起书页,比珍珠岩的虚胖更无奈。它们将被打成浆,如此造出的新纸适合于印刷《幸福诗歌总集》。

要等到黄河清了,光着身子的朴父③才会重新穿上制服,回到任上。那时,走失的公章可以花重金从拍卖会赎回。

要等到水退去,獭才开始祭奠陷入淤泥中的鲟鱼。

人呢?险处不见人。人在隐身人那里架起人肉梯子。

“泪水的泄洪区”——多好的低地!耻辱在里面游泳,耻辱必须学会游泳。

2023/8/7


①语出卞之琳诗《无题一》。

②胜遇鸟:《山海经•西次三经》:“玉山……有鸟焉。……其音如录,见则其国大水。”

③朴父:《神异经•东南荒经》:“东南隅大荒之中,有朴父焉。……天初立时,使其夫妻开导百川,懒不用意。谪之并立东南,男露其势,女露其牝。……须黄河清,当复使其夫妇导护百川。”


宋琳:《洱滨望月》


月亮在云的战线上挺近,秃鹳

降在挖色,仿佛几个厌战的伞兵

被悔恨投放到黑海那边的俄国。

水杉越孤绝就越是要忍受自行车的磨蹭,

婚纱照的镜头里幸福的人儿突然老去,

轻诺的爱情如无物担保的和平。

多少亦真亦幻的日子的斧头砍进水的心,

神秘的、自我修复的伤口胀满

我们身上的血,牵动我们的神经。

黑暗足够坚硬,月亮在突破,

它一路引爆魔咒,像最菩萨的一个

吻,覆盖我们和抵抗者的睡眠。

2023/9/29 中秋



席亚兵   3

席亚兵,1971年生,陕西宝鸡人。现居北京,供职于出版社。自早写诗,出版有诗集《春日》(2008)《生活隐隐的震动颠簸》(2015)《林中小憩》(2015),撰写各类诗歌评论文章数万字,译有阿什贝利、帕斯捷尔纳克等诗人诗作和纳博科夫小说《塞·奈特的真实生活》(1997)。


席亚兵《国家的人》


国家的人,国家给你千百磴登云仙梯,

平地起攀爬,脚下都没有闪失,

直到宽松的正装上,头发稀疏,露出

松软的头皮,露出衬衣领边的正装上,

浓发银白。相向而坐,法令纹

锁紧表情,顽强的躯体

庄重地担当在人天。聚在

小楼中,自发行使组织序列中的华职,

听证的主题是国家沦亡。


那丢失了国家的人,声如洪钟,

无需再有丝毫凄凉面相,

透露说失掉国家时有多大的隐情。

他就是当代的李后主,每天要开车

几公里外对墓地说话半小时。

他坚持一个信念,不管是阶下囚

还是座上宾,只执著于

自己亡国者的身份,坚持

活到高龄,为把天下更多的

国家的人变成吴梅村。


你们要知道的是,

我们曾普遍看重象征团结的雕塑,

以及那充满共识的会标,

精心配置的国家听众的名册,

但都不如此刻满街的空观主人,

那些行色匆匆的激进分子

所无动于衷的那么分明。


他们也不关心是一个终于露面的话题,

划出了你们职业的清楚界限。

使你们国家老男人的表情,

在艰难地碰撞后一齐瘫痪。

连同的还有得失和宠辱的坚壳,

纪律和作风的枷锁,

将把一场正剧戏剧浸透的情绪,

通过你们那可以跌到儿女情长中的软弱,

在晴朗的冬日阳光中,在窗外雪松的掩映下,

在乌鸦喜鹊叫声趋同的良辰,流淌一地。


席亚兵:《河流》


一条河流,仍然是给人的顶级刺激,

空耗中总有生气,总能察觉

什么样的墨迹中还有文章,偏离

一次路线就像有勇气只身探险。

驶上河堤,寻找树影重重中的河水,

闪露如同裸体,显出汛期强劲,

直到跳动的水纹也看得清清楚楚,

流向雾霾阴湿的视线的尽头,被

一座桥梁隐隐勾勒。

另一头也是与灰白的天空构出图画,

泥汤的水,被重重草木夹成泥金一线。

就是这丑陋的怪兽,没几年就被奉为了娇媚。


似乎它也是一地的家长,扬长而去,

却又管理起所有人物的想法。

它本是体能不足命垂一线的远足客,

没有断流,但接近白白占据河床。

尽管毫不客气代表国家的起源,

但你要快经历完世事,算是有情有义

也才能去注视它的存在。

现在手笔如椽的产能抢先一步,为它

整理堤坡,堤面又多轧出一条支干级道路,

一口气直连十几个县市。

坡堤里外,层层填绿,喧宾夺主

要把它当作一道草木洪流灌铸。

那自小只吸引牧羊之子的荒废场所,

顷刻为起楼赋予了含义,本来

浅平难辨的河床,为一座座

威猛的缆索桁架提供了依据。

桥墩几乎不是为了探水,而为坚定地

标示它漫漶的过去。河水

仍然浑浊贫乏,勾边却如此精镶重裱。

城乡地名仍然烂熟,却悉数挑明了岐下水浒的掌故。

就连河流一直依傍的尘埃遮没的青山,

也追随觉悟水平,宣告它是国家的格线。

我们现在早早懂得用生命随波逐流,偷偷

作乐用这条河流将自己装扮。能

装扮的,不仅匮乏,连这匮乏也面临蹊跷。

所以隔空在故纸中探寻它的信息,

并且绝不错过这次难得的见面。

着急河流被漫天草木吞噬,

为它在运动模糊中平衍铺满而暗自叫绝。

更是想到那长堤上的凉亭铁椅,

招揽青春华年,为它新的茫然无知,驻留

暮霭夕晖,难免回头的打量。


席亚兵:《感怀》


活色生香撑起了一切腊样,

世界转移了主战场,

作废了千古诗债与愁肠。

不平气来自哪里?

那欲带吴钩,在岔路口胡乱舞剑的人。

哪里是出入的节点?

那没有佳人弃绝朱弦,百巧千穷的人。

为什么要追着自己影子打转?

那在青藤下不能逍遥,心急如焚的人。

举世独醒为什么会那么迷人?

那蔑视绛灌,又觉得自己没资格说话的人。

什么高端成国民生活范本?

那用红叶烹茶,却坐不住山中宰相的人。

什么还被奉为民族安慰剂?

那青云得志,却只拿跌落留下美名的人。

醉眼酡颜的人,周旋于老王和新王,

才是他糊涂的真谛,

乱世颠沛的人,庙堂橘园都不会经营,

成就了忧国忧民的专长。

自此富家子弟矢志环游世界,

抽调梯子的读书楼得到供养。

名缰利锁是受缚者批判的专利,

轻如鸿毛的人可以任由你天空海阔,

严子陵再没了吟唱回响。



陈律  1

陈律,1969年生于杭州,1989年开始写诗,2005年出版诗集《碎银》,2020年出版诗集《还乡》,一直生活在杭州。


陈律:《面 对》


夜深了,他还在朋友店里,

几个月来,因为做了些彼此都觉得获利的买卖,

有了些交情,

没事时,他常来这里,打发时日。

店里这时很安静,他们喝茶、抽烟,

谈着一笔买卖,间或刷着手机。

忽然,他的朋友用高八度的嗓门说:

“你的东西你带回去,我的你别拿走!”

这句话惊到了他,一则是其语义的明确,

更重要的,是语气的决绝、凶狠。

他被惊到了,脑子有些空白,之前的交情荡然无存。

那么,这就是撕破脸,就是所谓真相。

真相总是突如其来,一再袭来,

让他猝不及防,一再猝不及防。

一如既往,他略显滞后地感受着,

因而也更具体,还带着些早已有的冷漠,

内心一丝冷漠的发笑。

毕竟不是头一回遇到了,而是很多年里很多次。

但他并不觉得有理由指责朋友,

因为从其角度,很可能理由充分。

是的,这一切无关道德,

之前的交情并非虚伪,只是这种“凶狠”更真实,

这才是人的本能,人的“处境”。

如此,如果这是真相,为何不能接受?

为何不能接受朋友和自己的这副嘴脸?

接受真相,接受他的朋友,即接受自己。

如此,回来的路上,

他平静下来,反思着不该被惊到,

下次,他要理智,甚至幽默地化解,

不能出现方才漫长的冷场,这是无能。

而下次若处于朋友的处境,该拒绝的当然也要拒绝,

但尽量不伤交情,

交情虽薄如纸,用得好,足矣。

其实并无什么迈不出去的真相,

人因为是弱者,才是野兽,

尽量彼此理解,平常心面对吧。

2023/11/18



高岭  2

高岭,诗人,作家。1977年生于山西省寿阳县,现居北京。


高岭:《冬夜》


五点半,夜色从天而降,

窗口的树枝被灰色轮廓包围,

踢踏作响的天花板把楼上的小男孩

送到靠北的房间。父亲揪着衣领

厉声大喝:我他妈招谁惹谁了?

生活被墙壁和涂层隔开,

在亲情中制造冲撞、仇恨。

天气像成绩很差的学生

从教室后窗的缝隙溜到操场上。那儿,

整个冬天糊涂地等待。


厨房案板上切好小葱和蘑菇,但我无法

确定日程是沿着小麦还是水稻的种子前进。

盥洗池需要清洗,需要爱。

两个塑料小孩在浪花中起舞。

阅读包装袋上的说明书:

色素、谷氨酸钠、黄原胶,以及整个

被防腐剂塑封的生活。

我想推迟睡眠,掬起时间,面对黑暗。

当错误接踵而至,末日尚未来临,

很难想象如何适应寂静的恐惧,那种

缓慢出现的对所有事物脱了轨的预感。

2023.11


高岭:《关怀》


对肉体的痛苦而言,健康如同石头。

晴朗的天气人们走向街头,

观察人流、商品,购物,进餐,

从青春的蔬菜中寻找纤维和养生素。

挣钱,消费,苦命的恋人。


在西式庭院的草坪上怀念过去。

那是辉煌吗?对尘世幸福的依恋。

昂贵的食物,美女,在金碧辉煌的

大厅中迎来送往,趁着夜色尚浓

去附近的足疗店进行一场

宗教精神与肉体欲望的对决。


牺牲诗意的感受,让细节从

粗枝大叶的日常汇聚,从内部腐朽。

败坏的身体限制欲望,

焚香,捻珠,吟诵经文,

挽回散开的袖口,参考树枝和草根,

吞咽苦涩、回忆、作为道德否定的生活。

2023.11



田海燕       3

田海燕,诗人、译者。美国南密西西比大学数学教授,博士生导师。生于河南商丘。曾在兰州大学和南京航空航天大学读书。1997年到美国,2002年获路易斯安那大学-拉斐特的应用数学博士。曾任教于威斯康星大学-斯托特分校;从2006年至今任教于南密西西比大学。2018年获首届徐玉诺诗歌奖·翻译奖。


田海燕:《你离开时》


你离开时

冬天孤挺花绽放

花朵火红丝柔

领我度过静夜


五月里,有母亲的节日

春天的孤挺花开放

绿枝叶,红面孔

于光波之上。一个生日。

2023


田海燕:《春天的黄茉莉》


春天,黄茉莉的藤蔓

爬上松树枝头

爬上玉兰和柳树枝头

铁栅栏上,沟渠里

也越过橡树顶部

每一朵花,一个思绪,给你


凛冬过去。

你给我的根茎

新生命力孕育新绿。

泥土里,泪水浸湿我

闻到金黄色的光。

紫荆开放,如白色天使

预备它心形的叶子

2023


田海燕:《想念的滋味》


在紫丁香的光里

在香草的泪水里

在甜梨和睡莲的露珠

散发的清香里


在紫色薰衣草和粉红葡萄柚的汁水里

在石榴的烛火里

你可在,我朦胧的眼睛里

2023



张杰  3

张杰,诗人。现居平顶山。


张杰:《哀诗,已走的朋友姓李》


太阳,它一定在地下

岩石的骨架,像瘫痪的传感器

有着眼镜蛇扁颈张开的致命一击

太阳,明亮的花纹,牛头獒一样的脑袋


像良久飞舞在深洞里的人

与这片街区融为一体,它在打量你

红色的牙齿,并不依赖视力

有摧毁你的力量,犹如警示


在暴力的废墟上,你的头骨星光闪烁

对公共空间的建设

那街区,还有他们,宛若石头

是活着的石头,几乎是隐形的石头


但每天又在变化,生成新的石头

似乎并不在意古今之变

新的石头,成为新的食物来源

但也像硝酸甘油,很快将瓦解


那条街,如同心脏骤停

而你是他们的心脏

你发出电流,所有暴力,爱,都是新鲜的

令心脏骤停


谁来拯救这片街区

将电极贴住病人

不要触碰病人

而要触碰那天生有毒的堡垒之城

2023.10.30


张杰:《过北宋皇陵永熙陵》


永熙陵卧在秋田里,秋虫背诵着北宋

黄土,仍在龙椅里沉浮

被玉米地、菜地和焊钳的铁板天空包围

被晦涩的,更大的坟墓天空包围

玉米杆士兵,枯萎出着魔的卫队

而红薯,萝卜,丝瓜,南瓜,茂盛成平民

葱,稗草,绿篱般聚集

坟上的构树,灌木,是皇陵永远的歌唱家

气缸一样昂仰着知足的植物脑袋

断裂的,没有头的石像生,手握宝剑

浑身火神一样裂纹着北方

白日蛐蛐,仍朴素尽力唱着千年颂曲

皇妃子的坟,一个碑也没有

文臣手持笏板,武官按剑而立

北方未灭的匈奴,从石虎口中飞出

村民晾晒着玉米,脱粒机轰鸣感叹着空

2023.10.7


张杰:《垃圾中转站的凌晨》


油晃晃,雾蒙蒙,垃圾中转站,

中转垃圾,发出深夜空楼的歌唱。

清洁工,凌晨四点,呲呲啷啷的梦,

是他们用铁锹,把掉落垃圾铲回垃圾池。

翻斗垃圾车,作为垃圾箱的天使,倒车、

倒车,把翻斗里的垃圾,缓缓倾卸,

仿佛粮仓,把年轻蓬勃却已报废的粮食

毫不迟疑倒进垃圾池。而紧邻的肉铺

发出寒光,案板铁衣上摊着做梦的肉。

那些从每个小区汇聚而来的生活垃圾,

垃圾的河流,垃圾的湖,友谊长存一般

汇聚到一处,变成垃圾氢弹,

崩发出已死狮群和老虎的卤水咖喱味。

现在,垃圾池,机械地坑抬起,把所有

清凉早晨的垃圾,还有我们,合进一个铁罐。

清洁工依然用铁锹清洁面膜油腻的地面;

清扫车的幽鬼,从垃圾站前幽浮驶过,

它清扫的触手,腾起敏锐又麻木的灰雾,

团团旋转,小火锅样的黑水街道。

所有霓虹突然熄灭了,只有垃圾桶上

“公共”两个字,亮在银灯的注视里。

2023.10.17



余力 诗3

余力,诗人,80后,鲁人北漂。


余力:在大都市的小村落


在大都市的小村落,我

落空的期望游游荡荡

飘落阴沟,雨中

那条流浪狗仍翻寻着垃圾桶


我是一只远离故土的沙牛

困在一个沙漏里,明天是

今天的翻版,我对

地震早已感到麻木

                 2023.11.06


余力:立冬日送仲哥回青岛

                  给仲秋


我们已经习惯了这个小村子

它密密麻麻的出租房

它楼上地板的叮当响

它不见阳光的握手窗


多么亲近,可如今是飘零的季节

我们到拉面馆吃拉面,韭菜炒鸡蛋

用两只小酒杯喝中瓶无糖可乐

还有你自带的小包淡盐榨菜


按照老习惯,饭后绕着村子走走

你感慨,哪里还能找见这样一片小树林?

我望着脚下的土路,鞋子是你送的

裤子也是,今晚无法送你去车站


你把过冬的衣物邮寄了,你带了四只球拍

是夜里十一点的火车,二等座

上车就睡觉,明早六点到

你说春天会回来,你说回头细说


有些话当面说出口会感觉有些酸

所以才隔着屏幕——保重,多保重

而一朵玫瑰代替了感叹号——友情

是时光累积的矿物质,是维他命

                       2023.11.09


余力:譬如扎根


在游乐场里,在孩子们中间

在旋转木马上——一个中年的你

不快乐,但悲伤

骑在你自己的萧瑟上

对“以梦为马”感到摇晃——

几乎没有了梦想,只剩下凄凉的梦境

牵引着你,顺

时针原地打转,一只巨眼

在盯着你,满目童真

无暇顾及你,墙角那片小竹林

提醒你,规劝你

那些越来越茫然的事物……

                   2023.11.17



林丽筠,诗人。活着,写着。


林丽筠:《但不是但丁的回忆》


谁知道伊萨卡的近况?

它是否已沉没?

        这艘船想要回去

但神话

        神话说,再等十年

事实上,我们欣喜若狂

        自由的允诺

来自更高

        只有乡愁和荣誉

将我们密织,在低处

        ——让我回到喀耳刻,仙女岛

没有剪刀

        剪过的夜晚

裂帛,老鼠

        啃噬心灵之声

每每穿透山峦碧波

        哪怕此刻,我已远走

来到沙漠深处

        这迪拜的玻璃之巅

 

停留意味无限接近

                你知道

我们一直漂泊

            并不

在自身之外

         幽微处。火

在骨缝。如果她跳舞

             如果但丁依然

坐在篝火旁,用树枝

                  拨乱

火中的词语

        星光清脆

 

她的阴影掠过

           垂老的海洋

              “但我并不爱

奥德赛。”举起剪刀

              珀涅罗珀在伊萨卡

求婚者们睡在杯中

              梦幻的身体

被利箭射穿

              直到醒来

不知道伊萨卡

              并没有珀涅罗珀

“屈服于美的意志

              我倾听

特洛伊的回声

              并非出自思念

以风暴缱绻

              返回的海面

而曾经在床上

              是柔软的韵律

大地倾斜

              向铜镜边缘

让这银梭引领

             它的歌唱犹在指尖

穿过沙漠

              千年不灭的集市

白昼之上

              离失之下

        我的织锦越过

              王的疆域。

       

你相信

        身体的声音吗

如果大海丧失

         视力,在黑夜之中

它掠过我们

        比一只鹰的翅膀还轻

呼吸咸湿

        也许将是,终生气候

傲慢的达西先生来了

          穿着十九世纪的迷雾

“我被一道难题拦住啦”

             你知道割下头颅后的美杜莎吗

从此各行其是:

            蛇身;魔眼

智慧归于雅典娜

         “噢!方程!乱麻!噢

                            珀尔修斯……”


林丽筠:《进入他的浓汤 》


***

我再度在旷野中了

亲爱的

漫游从一颗蓝星

吐出的芯子开始

扮鬼脸

在魔鬼犄角上

跳踢踏舞

你鞋子掉了吗

我居然听不见

夜太黑

灌满耳朵

这浓稠的海

咸得让我们厌倦

但魔鬼有话说

所以我们必须再次

进入那里

进入他的浓汤

这就是我要告诉你的

为什么我会在这里

为什么你会在这里   

两块白骨的爱情

是什么味道

告诉我

你是否喜欢这道开胃菜

         

***

从你的眉毛

走到嘴唇

需要多少年月

种一颗星星树

需要浇水吗

你手中的冰蓝

是否爱的血液

这个巨人瞎了吗

那场古老战争中

它身中多少箭

舞台上

它被抛掷多少硬币

我们都散了吧

留它在灯火灭尽处

         

***

         

把手伸进水中

得知火的真相   

把手伸进火中

倾听水流的方向

蚀骨疼痛中升起一棵树

叫不出任何名字

         

***

告诉我,如果秋天的名字叫冬天

冬天的名字

叫……,你将相信

这流逝的,轮回的

还是相信

那命名者,他或许

只是一张嘴巴

         

***

堂吉诃德之后

就没有人发疯了

桑丘看管众生

杜尔西内娅公主

回到茅草堆

漫长的夜晚和白昼

风车变纺车

云,日子,转啊转

在车轱辘的吱呀声中   

         

***

         

留一个地方

让他来刺痛你

留一个地方

搭建茅屋

留一个地方

放逐国王

留一个地方

锄草耕种

大地啊,我的心

从不拒绝

古老的血液

从不拒绝

失明的漂流


***

在一粒种子到来的地方

海埋下

夜晚和风

高高托起

船帆

有一双手

徒然地   

收拢

徒然地

截取预言



欧阳关雪  1

欧阳关雪,诗人,现居平顶山。


欧阳关雪:《秋,回忆,太行山读诗夜》

——与一起游历太行山的诗人


逃离城市,假借秋日来信

在高铁站,地铁车厢中,找回丢失的自己


异乡小酒馆门口,一口啤酒

一首诗的诵读,让我清醒

我开始认真听取这个时节,听诗、读诗


午夜,我拦了一辆蓝色出租奔驰在郑州街头

想要找回我丢失的梦


见到梦时,发现梦有点破旧,且面色慌张

叹息中,我把梦丢在东三街的路口


我在享受月亮,黑山体前的月亮

谁有它明亮呢,它的银色眼睛让我羞愧


夜风讲着我的故事,我望着被涂黑的山体

读诗吧,否则对不起云台山山风


山西的一个声音在读,行走的鱼也在读

河南和上海的声音也在读


读不同地域的秋日

直到夜风,把我吹进室内


独坐璞澜民宿,前厅,阳光照在南极人布椅上

照在夏威夷竹叶面


我幻想自己是一株水杉

或者是那个开着天窗的石头


最好在我内里撒上几粒太阳花的种子

明年爆发出太阳的离子


或者让我化作一颗褶皱的褐衣松果

落在云台山一棵母松的脚下


璞澜民宿,对面,有安静的矢车菊

山体,开始褪去白天的光芒


一切,模糊,也包括我的心情


一只归巢的野蜂与矢车菊

在暮色的金刚石中短暂作别


隐匿的蟋蟀开启夜的剧场

你却无法追踪它们在何处


而我又在何处


前街LED的光区

另一个割裂的世界


你独享这暮色中的孤独

流浪者到来,思绪突然短路


太行山叠彩洞,隧道没有蝴蝶

却有着弯道驾驶的危险


我们波浪行进在峻秀的太行山悬崖间

眼睛后的眼睛,看到了十年前

在红石峡人群中移动的我


丢失的车轮项链,我留在云台山十年的遗憾

云台上,拍照的女儿,此刻已到达上海地铁入口


滑翔者忘记了,他在进行着征服的游戏

我们都在自以为是的世界上滑翔着


巨岩,狭长的沟壑,我们的微小

我们可以移动轻巧的自己


你带走红豆杉大峡谷一块

白色飘带的石头

你大声说想要唱歌,在太行山中


一只前世的蜂,找到了她的前世情

赠他一枚毒针,在红豆杉大峡谷


我切下待客的,石塑样的瓜,与夜山,与诗人品尝

小马灯发出陶瓷般的微光,进入烛光谈话


归璞民宿露台上,空中星星,读着创造的诗

红灯笼是沉默的中国


云台山顶发出激光,摇晃触角,静静参与诗的内容

读诗,摇晃着太行山,摇晃着夜秋千上的上海诗人

                           2023.9.20



丛菊  2

丛菊,78年生于河南,2003年写诗至今。


丛菊:《爱人》


有时,我希望把你

揉搓成一具芬芳的硅胶

抚摸中,你诞生……


或者捏成黑药丸

配合小夜灯,一起服用

你化为我喉咙间的

剑与呜咽……


你以消失

充满我

——这漫长的诅咒

一所房子和它的

回声

2023.7.9


丛菊:《座谈》

练习曲九(202374


我们碰杯,言语

那虚弱的白色泡沫流出

我们诉说

无数条猩红的舌头在空中

打结,如藻荇

它们握手

有时触到清凉的

言语之水 ,有时

火花迸溅,死在各自的栅栏和

铁丝网

我们走神

由一个咏叹的缝隙

掉进幽深的巷落

我们的庭院里

投满邻座的阴影



小跳跳  2

小跳跳,诗人。原名顾玉梅,江苏常熟人,居住地任阳大桥边。出生于1979113日。


小跳跳:《日出》


我所有的认知,大地知道

所有的不幸,和光同尘

我坐着,是你的色彩,等待着云层喷涌


呐喊来时,森林已将它传到深处吞进了泉水

呼吸来时,我的手指在颤抖中拨动了血液的飞奔

你选择了我

我选择以识为不识


这世界只剩下一颗头颅独自仰着

它的影子在天上,红彤彤,白茫茫

2023.5.18


小跳跳:《普仁秋爽》


我凝视无声的地面

被微风吹成苍老的尘末

落叶依然攀爬

不知是不是错觉

我认出了那些风和那些细语


不知道是不是我能被允许

在细语中怀念我的青春

不知道是不是我能被允许

为认出自己的愚蠢而激动


微风一直要吹到钟响

吹进瓦片切断的黑影中

吹到我的手

一直伸向无尽的苍穹

我的名字将在那里枯萎

2023.10.16



黄书恺  3

黄书恺:诗人,小说家,文艺评论家。


黄书恺:《写给不存在的情人的诗》


一个作家一直虚构她,却从未着墨她的神情。

在他的一部小说里,

她大年三十去拜会作家,

盯着他慢慢咽气。


在另一部小说里,

她因为一场等待了一生的爱情,耽误了婚姻。

在中年时,她又被背叛过。

她去雪地堆雪人,然后毁掉。


她在作家另一部小说里,给作者写信 ,

埋怨天气、运气、各种方言互换时的不准确。

作家收到信时,小说已经定稿——

他围着电脑转圈,抓头发。


在作家最好的一部小说里,

他写了——与她邂逅、相爱、建立家庭。

他甚至在一张纸上为未出生的孩子写好了名字。

他觉得这一切不太现实,就撕掉了那张纸。

2023.11.19.


黄书恺:《暖冬》


你给我写信,说

今年一定是暖冬。

你担心麦苗会在冬天长疯了,

你还担心明年的收成。


我无言以对。我是个怕热的人。

我点上一颗烟,

站在窗前,望着被雾霾神话了的

城市——那群烂尾楼神奇十足。


你在信的末了,说今年的冬天就像春天。

我把烟屁股摁在窗台上。

我想这么回复你:对于整体气候变化,

我们有着不同的感触。

2023.11.19.


黄书恺:《另一个林冲》


他直接就把高衙内咔嚓了。

然后,手执血淋淋的钢刀直冲高俅家,

他杀红了眼,又把画画写字的徽宗结果了。

那夜,汴梁的确大雪。


林冲做了皇帝,林娘子成了皇后。

起初,他们夜夜笙歌、饮酒、做爱。

直到林冲梦见高衙内提着自己的头来找他,

衙内身后的男孩就像从林娘子的印模倒出来的。


于是,林冲暴怒,操控一杆大枪

把整个皇宫搞得天昏地暗。

那夜,汴梁的确大雪——

惊呆的檐角纷纷坠落。


早朝时,他下令全国缉拿高衙内的亡魂,

又下令车裂皇后,把淫妇的头和大腿悬挂城头。

雪一直下,湮灭了太阳和月亮——

之后的事大家都知道了——雪水化成了蓼儿洼。

2023.11.19.



刘义 诗一首

刘义,1983年出生于江西宜春。著有诗集《孤雁》


六亿片残骸


喷涌的沉默在鲜花的空隙中走动

一条由无数气泡组合的哀悼的河流。

无形的雷电悬停,闸门逐渐关闭

你成为阻挡的裂隙,整条长水在逆流

巨大的沉默里尽是灼伤的气泡,逆流与顺流的辩论。

聋哑的夜晚,气泡在召唤——这些没有声音的“人”

无数哀悼的气泡里一个丰富的你

每一个级位都能看见你,你有普通人的声音:

书生的你,平民的你,无为的你,开放的你,困境中的你

无数沉默的气泡是你,汉语最贵气的部分是你

锁链的曲线是你,白纸上禁锢的光是你

拆迁的遗址是你,撕裂的痛苦是你

跃上悬崖留下六亿片残骸的还是你。



北渡   1

北渡,诗人。70后。出生于河南平顶山北渡,现居深圳。


北渡:《鸟与画》


湛蓝天幕中,它沉醉飞翔着

灰绿色丛林,皱纹堆积的小路

土旧衫老农,落日余晖的晚歌

熟识在它往日的目光里

和祖辈、孙辈一样的欢悦


像铁原子,从来外面

只有四个电子一样存粹

因不见雄鹰的光顾

带绒的羽翅,似梵高的油画

鸣音在天空的五线谱上着色、羞涩


画家如影而来

将它画入带钢筋的牢笼画布中

在灰黑嘈杂的天幕中


一天,它偶尔掠过

自己挤在画的笼中

它低吼、怒翅卷飞

暮然中,自己在画中?

还是画在天空中……

2023.11.20



老英在野  3

老英在野:诗人。现场诗歌践行者。现居河南汝州。


老英在野:《夜雨》


大地坩埚骤然沸腾


是灵魂细密的缝纫

是黑天贴胸的覆压

深夜,雨断断续续,是约定的回报

是亡父的承诺


雨啊,当你在檐角滴滴落下时

是我迟来的愧怍

2023.8.26夜雨骤至忽倾忽止辗转得句


老英在野:《我知道你不在》


我知道你不在

却看到你在的印记:群山环绕的郝堂

鸟雀和蝉高声赞颂着枫杨之外的炎热

流水在脚边低吟……对了,你所眷顾的山牵牛

已攀升过空调悄悄地向紧闭的窗内窥望

我想我还不够谦卑

我还看不到暮色沉降的山林那庄严的肃穆

不知道暴雨狂泻中旅人如何躲闪

寒夜里哪里可以点燃篝火烘烤悲伤,疲倦

来袭,是否可以像在神庙里一样

合衣而眠。可惜你不在

礼拜日,你需要休息 。山风斜冲而过

像顽童扮着鬼脸,嬉闹着越过河谷,飘向苍翠的山际线


老英在野:《一只鸟飞过诗人头顶》


一只鸟飞过诗人头顶

一座城被解救


亡故的亲人用梦跟你无声对话

也是你还魂的路径


一个生命穿过另一个生命

以呈现祖先的微笑


所有星体自生自灭

以维持宇宙的瞳仁,漆黑一片



孟凡果 诗2

孟凡果,诗人,目前居住在西班牙。


孟凡果:《大雪之后》


大雪之后,瘫痪的并不是灰鹊的飞行

更不是谎言的乔装打扮

深陷雪地的车辆像抛锚的舰艇

每个人都渴望救赎,或者等待救赎

在被围困的教堂之处

那么多充满欲望的脸像扭曲的灵魂

在闪光灯急促的寒暄中

成为证人


孟凡果:《玫瑰的花束》


强盗挥动着玫瑰的花束,在春天

在岀口处

大地被堕落的红色腐蚀

脆弱的肾衰竭

是每位独裁者的十字架

假的,即使是假的


在落叶冰冷的渴望之后

灰飞烟灭



李迎菁 诗3

李迎菁:笔名雨晴。来自新疆阿合奇。毕业于东华理工大学。


李迎菁:《圈子》


在森林里

就要互相送花,高高捧起

森林里的食肉动物不爱花,

只想退去隐居

森林外的爱好者们,

手捧鲜花进不去


一种枯竭

从踏入循环开始


李迎菁:《成长》


孩子,你浮在表面

自然被灼伤

你的真诚,戳中了食肉动物

文明的草原不流血

只是对天真无邪不留余地

潜规则,一种动物们默认的明文规定

在这里,谁敢走出自己的姿态

谁敢像人一样

谁就消失


李迎菁:《藏》


今夜,我们不说话

花生米带着真相藏进胃里

藏在诗人的喉咙

藏进年轻的眼睛



小庄  3

小庄,诗人。70后,坐标河南平顶山,一直行走在诗歌边缘的人。


小庄:《在灰河》


和微醺的你们在一起,我

想象从樱桃山奔涌而来的藏青色马匹

它,从颜色上不配叫灰河

灰河那么久远

(可是,我们仿佛叫了很多年了)

从大辽开始

祖先除了留下血

还有它。它在历史里

流啊流成缓急有加的嘶鸣和奔腾

我爱它两岸静止的菖蒲呀

爱它们的沉思

它们并不像阻碍历史河的,时间墙上的流水照片

我甚至爱河边某个萻井盖下汩汩冒出的废水

它们那么白,白成瀑布

白成我们对核污水的错觉

白成,我们小县城的古老盐业的活力

我爱留在我们小县城的大部分

比如,白鸽,比如耿霞

也比如,代果和爱红

她们对小县区的依赖,和微不足道的奉献

正形成另一条灰河


小庄:《裁缝》


我见她骑着二八凤凰车带着老旧的缝纫机。

锁边机,和我的姐姐们追赶会头

好天气很少呀。以至于我的三姨

落下了顽固的腿疾和腰痛

她总在无边的夜里疼得坐起来

仿佛没有会的日子也很少

我甚至没有见过她,戴着花镜

周周正正的在店铺里裁剪的情景

就像有时我会凭空的想像

我的姥爷一定是个大裁缝

他让我的帅气温和又聪颖的舅舅读书,求仕途

我的善于理家的大姨织布,嫁一个本份的打把式

我勤劳的母亲跟姥爷学开荒,土里刨食

而我的三姨呢,只得到一把剪刀。

剪刀的咔嗒声和老旧缝㓜器的高转速里

仿佛她和我姥爷一样

也一点一点的接济,裁缝着亘古


小庄:《少年》


他不像邻家阿婆

阿婆丑而凶狠。

她毕生都在看着她的老枣树

和她相似的枣树,有着干裂的黑褐树皮

而少年有光光的小脚,他会爬上树去,

攀援,摘到甜透的枣

而阿婆的树皮里藏着刀

她一次次见少年偷枣

一次次用白蜡条抽打少年小小,

净白的脊背,他并不感觉痛啊

她咬断过多病儿子的食指

并嚼碎咽下

少年感觉她藤条鞭子落下时

相比她儿子指尖的痛来,春风一样的轻



海妹 诗2

海妹,诗人,小说家。现居平顶山市。


海妹:《思索》


小时候。夜色

总那么漆黑

父亲的红色烟头一闪一闪

给漆黑的夜带来光

及呛人的温暖


渐渐长大的人理解了父亲

他成夜成夜的思索

并不是不想睡


而今,父亲的思索是一片空白

他在早晨说:你是我的第七个孩子,最小的女儿

晚上又会问:你到底是谁呢

                  2023.10.9


海妹:《旧伤疤》


雨丝缠绕,继续走就闯了祸

水坑漂浮表面平静,等着人跳

触动旧伤疤的泪点


血从这儿渗出,撕开故事帷幕

相似度极高,新伤叠旧痕

允许你看我禁锢起来

数着哈欠过的日子

旧伤疤眨着眼

嘲笑我辨不清坑和平地

2023.10.11



薛振海   3

薛振海,现居太原,出版《巨鱼报告》等三部诗集,另著有《恶时辰之歌》等诗文集五部。


薛振海:《绳索》


这么多的绳索

一起涌过来

仿佛一个人      一千人

一万人生来就不洁净

背着难以遏止的火


这么多的苦

层层结冰

仿佛为了抵消一直冒烟的火

仿佛生就是死

死就是后退

退回反复咀嚼的面包屑


这么多的绳索不够

还有人

涌过来

背着不再结冰的苦

让一条      一千条

一万条绳索一一说出

理由


再从已经嚼碎的面包屑

请出那些后退的人

请出那些已经失明的眼睛

发疯的耳朵

排排站


薛振海:《不可摧毁之物》


蒙蒙细雨中出发

能抵达哪里

能收获什么

未知之舟的四周

蜂鸟

单调地鸣唱

喑哑是个恰当的位置

难以辨认

既不痛哭

也不吃喝

但有一颗壮丽的心

从万物中取暖

生生不息

仿佛

不可摧毁之物


薛振海:《取出疯石》


从晚餐后的手机

取出疯石

投进伤口

让悲伤静止一会儿

让抑郁静止一会儿

让未出生的人静止一会儿

让欲望的小行星炸裂吧

不再返回

不再返回

记住

取出疯石

全投进伤口

记住      只让欢乐

溜进来



张星尘 诗2

张星尘,1999年四川人。


张星尘:忧郁


            

 忧郁的一生。

           缓慢,又悠长。

  不得已的

              不停,错过,了

唯一的你——

               已。   逝去。

只剩下啊!

          一片可惜。

......


张星尘:沉默


紫色。

          起舞了......

无遗憾吗?  

         未必。

无法接受

          回应的——

沉默。

      飞过  踏过 

放不下啊。

           反复的

像个孩子样地

              行走......

与逃避。

         无可避免。

亦,无法挣脱!

 


纪余夫  1

纪余夫,诗人。定居成都,文化学者。


纪余夫:《秋天依然在,但我们不会》


在阳光打下的石桌上找一位古人

扯上几句,老庄孔孟禅,子牙孔明刘基易

都没有见过三星堆的鸟人和纵目

良渚的羽人和大眼睛

温一壶清酒,那飞翔的白鹭,美

嘶哑的声音像沾满浓墨的大笔

在宣纸上用力划过,划破的残山剩水

也是一笔江山,那奔腾不息的大河

满满的一江秋水,卷起雪白的浪花,吐出一个山海经

历史剩余的垃圾,即使破铜烂铁,那烂石头

也是万年中国说的开端

历史将重新被发现,愚人写出的历史

如何与破铜烂铁相提并论,可笑的华夏美学

在万年亿年的大地文明里太匆忙

秋天依然在,万年的神通依然在

但我们不会在



宇恒 诗3

宇恒,著有公号春日居。


宇恒:《之后》


之后,你跟我说

“人总有一死”

隔天,我们收拾你的旧物

顺带整理了你的一生

滋养霜与凛冬

令我心安又唏嘘。


之后,我常忆起河南

东方树叶,青柑普洱

我们的交谈带有茶香

秀美的牙齿散发着酒气

从白昼至夜末

意气风发,逍遥自得。


之后,我行走在下雨的街道

就会想到苏州

“迢迢光景,人生之事

始于雨水,终于雨水

而干旱之于世界

又是何等悲戚?


之后,我仍能听见

那段急促的呼吸

陈旧的宿舍,初来乍到的美好

以及睡眼惺忪

一切显得如此和气

甚比”望江楼头宽心酒”


之后,我学会了倒立

正如重庆一诗人所言

“我要再一次倒着长大”


宇恒:《竹林下游》

                 竹叶青青,岁月悠悠宇恒


年青的绿,穿过我们同游的午后

春虫鸟鸣的动人,沉淀了多少年思绪

柳色少年,你是否也在逝去

撒欢打滚与夸夸其谈

逞英雄与赶时髦

当年的布鞋,修修补补了几许冲动


书信里记载着素未谋面的西贡

水果香的美人,以及蹩脚的中文

我们猜测,那里一定神秘胜过埃及


难得一见的鲁莽

已是多久以前

而我们也不再争论

到底金庸笔下谁的武功最高

到底千山万水还是否属于我们。


宇恒:《忆往昔》


你,人字拖的潇洒

令我记了许久,到如今

我还会想起你的声音

想起六楼的风

香甜得如天山葡萄

“萍水相逢,缘在此刻”

虽不明亮的天空,在心中居住数年

含羞一笑的模样,终使抒情落有归宿。



赵境  2

赵境,诗人。原名赵晶晶,现居河南汝州,经营一爿小店。闲暇读书写诗,偶尔游山玩水。

 

赵境:《半山窑》

 

怎么描述生命里的一个小时?

震颤的一个小时

时间静止在粗砖铺设的竹影

他把影子揉碎,晃动中捏出人形。

太湖石和透光的球形玛瑙习惯着

陌生人的回眸

短暂且深沉

台阶探“寻幽”

落叶下那些获奖瓷像的表情

疏朗 平淡

也适应于他荒芜的头顶。

这里没有孤独,松鼠  鸟和猫的影子

在顶棚雀跃

它们不在乎满窑的天青怎样和

天空重叠,埋头苦追。

我盯着粗陶达摩眼睛里的虚空

出走的神

在“半山听雨”的茶台朝远处瞭望

风困在表情强烈的笔触里

“大浪淘沙”他在沙砾中举起双臂

与海浪对抗

那力量从泥胚墙和地面将我弹到

另一时空的“妙境”

一张张悬挂的心事和灵魂跳动的

诉说

使我站立不稳

我用眼神抚摸着墙壁上星空

组成的白色漩涡,不敢再停留

激烈的犬吠中

突然想起那年计划在半山道

带上老狗和书

摆茶桌 等一人

 

我们

是在上山或是在下山?

 

赵境:《重生》

 

 她把橱窗打碎

前移

抽屉里的一条条珠串得以

舒展

更多的环带着光进来

 

她取出第一次的灵感的

设计

摆在新做的柜台。

 

菩提上的锈色是时间的风衣

它载着零碎的情绪,把她的心

补好再陈列。

 

潜藏在黑暗时,只有它知道

那颗鹅黄的蜜蜡取自于

她的腕间,曾经最钟情的部分

再次

重生。

 

她突然看见,指尖创造的它

们是时间流淌中突出的

奇石,在人生最初的转折里

做着拯救

 

好像眉头也有了舒展

在更大的空间

她煮上花茶 和它探讨着一串红色

珠子的创意以及诗歌里的

另一层深意

没有风在窗外的呼啸。

 

古琴悠然婉转

暖色调的光掉落在她的睫毛

她没有眨眼,没有眨眼



赵中原   1

赵中原,诗人。七零后,美术教育工作者,半生涂抹,偶尔为诗。


赵中原:《类似的神经》


多年的月光挂在窗外

一杯茶的功夫,没有守住

悄悄落幕的黄昏

床头上的照片沉睡

夜晚的星星频频眨眼

一刻不停的时间,只怕锈住了

镙丝钉彻夜不归


分不清茶叶的叶脉

眼睛上的血丝输给了视觉神经

缝隙里的光明

输给了闪烁的星星


人间没有长短,只有

输赢的长短,星星的睫毛才会脱落

月光下一支烟的借口,忘了

梦中的枕头挂在墙上

钟表同样忘记了墙壁的模样


枕头里的羽毛

飞不出时间的胶囊

光阴流转,墙壁成为婚姻完美的证明

教会人们如何面对家庭和爱情


钟表是最好的榜样,表针

走成了静止的姿态

电池在心口大的杯子里一声不吭

没有嘀哒的声音,心跳

在钟表的边缘试探个不停


杯子里的水可以放一放的

暖水瓶是这么想的

凉了,热水才有机会续上


香烟和酒的对话,才像一家人

喉咙不这么想

泪水滚烫过麻木的脸颊,尝不出

微笑的滋味加冰


月亮总是想一些别的事情

不可告人的过去隐藏不住撞击的环形山

月亮装扮成钟表的无辜模样

枕头不同意镙丝钉的建议


水凉一些再喝

还是水,结冰的水还是水

与同样是水的泪水有一定的差距

星星们显然也不同意

集体讨论的结果,有一颗流星

驻扎在月亮的心窝里

不止一次


反正也不是只有一次,没有学会

愈痊太多的伤口

月光不会结疤

不会欣赏流星的许愿,表面上

一切都可以信以为真


茶叶是有机会登上舞台的

取替舌尖上的新酒

酒杯落地时,一脚踩下去的

稀碎


白天还是白天

白日梦还是梦

放凉的梦依然成真

暖水瓶默守着梦想

不用和水杯商量茶叶的问题,现实

早已面目全非


看到没

这世界没什么不同

一切类似的情节

都是神经,无病的神经



桑克 诗3

桑克,著有《桑克的诗》等。


早春纪念


隔几天就要

纪念一下,死人或者即将死的人。

年轻人,或者老年人。甚至是标点符号。

字词掩面啜泣,为了自己的不再生存。

书页渐渐空掉如一座城。

而城里边雪边下边融,湿气漫于空中,

如半隐身的水流,使得整城变成

一个水货。冒尖顶的建筑里

买吃买喝,花父母的钱。或者在白纸上

写白白的密信。而告密的只与她们年龄仿佛。

盒子罐早已不如往年结实,偶尔的风

都能刺出尖锐的小孔。臭气是闻不到的,

后遗症仍存如这纪念的人,

在硬骨头碑上,宿舍楼底下的,

灌木丛映照着月光。

2023.03.18.12:51:28


第二国度


有些困了,

是睡神唆使还是某人强迫,

分不清楚。闭上眼,

进入第二国度吧。


没有人相信

平行空间和地铁口的风。

你还是谢谢绮梦吧,一种梦的类型,

一个以此为名的人。


机会不再来

才意识到丢失了什么。

阿姆斯特朗的步子踏不出去了

又能怎样?


素材和托梦

也是一个共同的家庭。

孩子要多少随便你。养育,

看着他们长大。


矛盾是用来

调剂的。甚至是学生硬选出来的。

不伤害谁,只会让你

微微一笑。


隔绝经年,

还是通知我你还活着吧。

我也会告诉你的。即使晕过去了,

也还会重播。

2023.04.07.13:35:26


战士


我努力避免成为

一名战士。是战士而不是士兵?

是战士。我认为我很难理解你对

这个词儿下的定义。


不必管它,

你只要记住我正在努力

避免成为一个战士就行了。

他靠着左边车轮。


你不喜欢冲锋,

也不喜欢被人下命令?

不不是。我没说我不喜欢冲锋,

但我可以确定我不喜欢


被人下命令。

难道你喜欢?我执行力很强,

但是通常来说我能辨别

什么命令是蜡质的。


你在此生是否

执行过可耻的命令?可耻——

他沉吟着半天不吭声,然后用脚

踢开半块分裂的石头。

2023.07.19.14:11:35



(编辑:张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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